天气预报很准,第二天果然下雨了。
阮软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瓢泼大雨在台阶上溅起无数水花。她没有带伞,就像计划好的那样。周雨晴早上的课在另一个校区,母亲脚伤在家休息——这是完美的机会,如果那个"转学生"真的存在的话。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涌向出口,各自撑伞离去。阮软故意慢吞吞地收拾书本,直到教室里几乎空无一人。她深吸一口气,走向最后一排——那个据周雨晴说"转学生"坐过的位置。
课桌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阮软伸手抚摸冰凉的桌面,突然在边缘处摸到一道细微的凹痕——一个小小的"K"字刻痕,像是用刀尖随手划下的。
心脏猛地一跳。这不是巧合,不可能是。她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迅速用手机拍下这个痕迹。
走廊已经空无一人。阮软站在教学楼门口,雨水被风吹进来,打湿了她的裙摆和鞋尖。她应该冒雨跑回宿舍,还是再等等?如果那个转学生真是厉沉舟,他会看着她淋雨吗?
"需要伞吗?"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阮软浑身一颤,缓缓转身。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楼梯阴影处,黑色棒球帽压得很低,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
"我有多余的。"他递过一把黑伞,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那种熟悉的质感。
阮软的手指颤抖着接过伞,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一股电流般的战栗顺着脊椎窜上来。是他。即使遮得严严实实,即使改变了声调,她也能认出那种气场,那种让她每个细胞都警醒起来的危险气息。
"谢谢。"她轻声说,嗓子突然干涩得厉害,"你是...新来的转学生?"
男生——不,厉沉舟——微微点头,眼神扫过她湿了一角的裙摆:"下次记得看天气预报。"
这句话太像他之前发的短信。阮软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你的伤...好了吗?"
帽檐下的眼睛眯了眯,似乎在笑:"关心我?"
雨水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雪茄味,让阮软想起那个暴雨夜,在他公寓里,他给她吹干头发的场景。此刻他们站在空荡荡的教学楼门口,像两个偶遇的陌生人,却共享着那么多不可言说的秘密。
"药酒很有效。"阮软转移话题,"妈妈让我谢谢你。"
"嗯。"厉沉舟简短地回应,目光却在她脸上流连,仿佛在确认每一个细节,"你气色不错。S市适合你。"
这句话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落寞。阮软握紧伞柄:"你来这里...只是为了确认这个?"
厉沉舟没有立即回答。雨幕中,一个女生匆匆跑过,好奇地瞥了他们一眼。他下意识往阴影处退了退:"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
他带她穿过一条鲜少人知的走廊,来到教学楼背面的一间废弃储藏室。空间不大,堆满旧桌椅和教学器材,但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光线。厉沉舟锁上门,摘下口罩和帽子,露出那张阮软夜不能寐的脸——比记忆中更瘦,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左颊多了一道新鲜的疤痕,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刀。
"枪伤?"阮软指了指他的左肩位置。
厉沉舟挑眉:"观察力进步了。"他解开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拉开衣领给她看包扎的痕迹,"贯穿伤,没伤到要害。"
白色的绷带隐约透出血迹。阮软咬住下唇,克制住想触碰的冲动:"为什么冒险来S市?警方还在通缉你。"
"陈老板的事需要收尾。"厉沉舟靠在旧讲台上,尽量不压到伤处,"顺便..."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确认你安全。"
"我很好。"阮软不自觉地挺直腰背,"妈妈也很好。我们...开始了新生活。"
"看出来了。"厉沉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阮软读不懂的情绪,"那个总黏着你的女生,周雨晴?背景干净,可以信任。"
阮软瞪大眼睛:"你调查我朋友?"
"基本防范。"厉沉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想到场合又塞了回去,"那个叫王奕的小子也不错,虽然太嫩。"
这种全方位的监控应该让阮软愤怒,但奇怪的是,她只感到一种扭曲的安全感——他一直在看着她,从未真正离开。
"那个转学生身份能维持多久?"她忍不住问。
"足够我办完事。"厉沉舟的眼神变得警惕,"别打听细节,对你没好处。"
典型的厉沉舟式回答。阮软走近一步,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形成小小的水洼:"为什么要见我?你明明可以一直躲在暗处。"
厉沉舟突然伸手,拂去她脸颊上的一滴雨水。这个简单的触碰让两人都僵住了。他的手指冰凉,却在她皮肤上留下一道灼热的痕迹。
"因为你在找我。"他的声音低沉,"教学楼,公园,图书馆...你故意在那些监控死角徘徊。"他俯身,呼吸喷在她耳际,"小兔子,你在玩火。"
阮软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是的,她确实在找他,用自己都难以承认的方式。那些绕远路回宿舍的夜晚,那些在校园偏僻处长时间的停留,都是无声的呼唤。
"药酒是你亲自送来的吗?"她轻声问。
厉沉舟摇头:"有眼线。但昨晚..."他顿了顿,"我确实在你家楼下。"
这句话让阮软的血液几乎凝固。昨晚她站在窗前许久,看着雨中的街道,莫名感到有人注视。那不是错觉。
"为什么不联系我?"她的声音微微发抖,"明明离得那么近..."
"看着就够了。"厉沉舟的眼神晦暗不明,"你现在的生活很好,不该再被我拖回黑暗。"
这句话像刀子般刺入阮软的心脏。她突然意识到,厉沉舟来S市不是为了找她,而是为了远离她。确认她安全,然后保持距离——这就是他的计划。
"那今天为什么现身?"
"看你准备淋雨。"厉沉舟轻哼一声,"还是那么不会照顾自己。"
储藏室突然变得狭小起来,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阮软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你什么时候走?"
"很快。"厉沉舟重新戴上口罩,"警方在A市的动作只是障眼法,真正的危险在S市。我处理完就走。"
"什么危险?"阮软追问,"和我有关吗?"
厉沉舟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别问太多。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承认认识我,不要接近任何声称是我手下的人。"他递给她一张纸条,"这个号码只能使用一次,生死攸关时打。"
阮软接过纸条,上面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我不明白..."
"不需要明白。"厉沉舟打断她,"只要记住:如果三天内我没联系你,立刻和你母亲离开S市,去这个地址。"他又递来另一张纸条,"那里有人会保护你们。"
两张纸条像烫手的炭,阮软几乎拿不稳。这种安排听起来像在交代后事,让她胸口发紧:"厉沉舟,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厉沉舟瞬间警觉,一把将阮软拉到身后,手伸向腰间——那里应该有一把枪,阮软想,如果他没有受伤的话。
脚步声渐远。厉沉舟松了口气,转身面对阮软:"该走了。记住我说的话。"
"等等!"阮软抓住他的手臂,"至少告诉我,你妹妹...她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像按下了某个开关。厉沉舟的眼神瞬间结冰:"谁告诉你关于她的事?"
"你...你自己。在书房那次。"阮软被他的反应吓到,但坚持问下去,"你说她十年前吸毒过量..."
厉沉舟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愤怒、痛苦和某种阮软读不懂的情绪在眼中交织:"不是现在谈这个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阮软不依不饶,"等你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是等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通知我去认领你的..."
她的声音哽咽了。这个可能性太可怕,光是想象就让她呼吸困难。
厉沉舟突然捧起她的脸,拇指擦去她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别哭,小兔子。"他的声音罕见地柔软,"我不会那么容易死。"
"证明给我看。"阮软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答应我,结束后联系我。不管结果如何。"
厉沉舟沉默了很久,久到阮软以为他不会回答。最后,他极轻地点了点头:"一周后。如果一切顺利,我会联系你。"
"如果不顺利呢?"
"那就忘了我。"厉沉舟重新戴上帽子,"过你该过的生活。"
他拉开门,确认走廊无人后,示意阮软先走。这是告别了,阮软意识到。她站在门口,最后一次回头看他——那个隐匿在阴影中的高大身影,那个为她挡过子弹的男人,那个她无法定义却又无法忘记的存在。
"厉沉舟。"她轻声唤道,"保重。"
没有回答。阮软撑开他给的伞,走入雨中。黑伞很大,足够遮住两个人,但现在只有她一个。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淹没了所有思绪,直到她回到宿舍,才发现伞柄上刻着一行小字:「For my rabbit. K」
这行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阮软心底某个紧锁的闸门。她坐在床边,把伞紧紧抱在胸前,无声地流泪。窗外,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洗净这座城市所有的秘密和伤痛。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的消息:「雨太大了,我让周雨晴给你送伞,她说你已经有了一把黑伞?」
阮软擦干眼泪,回复:「同学借的。我很快就回来。」
放下手机,她看向窗外。在雨幕的掩护下,有多少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厉沉舟说的"真正的危险"是什么?为什么他提到妹妹时反应那么激烈?
太多谜团,太少答案。但有一件事阮软确定无疑——一周后,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等他的消息。即使那可能永远都不会来。
雨中的校园像一幅被水晕开的水墨画,模糊了所有边界和轮廓。阮软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如同她脸上未干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