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三天。
阮软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把黑伞的伞柄。刻字的地方已经被她摸得发亮,"For my rabbit. K"这几个简单的字母像一道解不开的谜题。
为什么是她?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不去。从第一次在"暗夜"后门相遇,到雨中储藏室的告别,厉沉舟对她的执着来得突然又毫无道理。一个见惯风月的黑帮老大,为什么会为一个普通大学生冒生命危险?
窗外,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无数透明的蛇。阮软想起厉沉舟左臂上的黑曼巴纹身,想起他说那是为了纪念死去的妹妹。妹妹...这个关键词像一把钥匙,却不知该开哪扇门。
"软软,喝点热牛奶。"母亲推门进来,手里端着马克杯。她的脚踝已经好多了,走路只有轻微的不自然。
"谢谢妈。"阮软接过杯子,热气氤氲中看到母亲欲言又止的表情,"怎么了?"
母亲在她床边坐下,目光扫过那把黑伞:"这几天你心神不宁的。是因为...他吗?"
阮软没有否认。自从雨中重逢后,她的思绪就像被蛛网缠住,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妈..."她突然抬头,"你觉得一个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母亲沉思片刻:"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软软。即使是一见钟情,也有其根源。"
"那如果..."阮软斟酌着词句,"如果一个危险的男人,突然对一个普通女孩表现出异常的关注和保护,甚至不惜冒险...会是什么原因?"
母亲的眼神变得锐利:"他告诉你原因了吗?"
"他说..."阮软回忆起书房那晚,"我让他想起一个人。他妹妹。"
母亲的手指突然攥紧了床单:"他妹妹?"
"嗯,十年前死于吸毒过量。"阮软观察着母亲的反应,"怎么了?"
"没什么。"母亲迅速恢复平静,但眼神闪烁,"只是...这种移情作用很危险。他把你当成替代品。"
替代品。这个词像针一样刺进阮软的心脏。她一直不愿深想这个可能性——厉沉舟对她的好,对她的保护,甚至那个未完成的吻,都只是因为她和某个逝去的人相似。
"我查了一些资料。"母亲突然说,"关于A市十年前少女吸毒过量案。"
阮软猛地抬头:"你查这个干什么?"
"保护你。"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打印纸,"看看这个。"
阮软展开纸张,是一则陈年新闻的截图:「A市某高中女生深夜猝死出租屋,疑似吸毒过量」。配图打了马赛克,但隐约能看到女孩手腕上有个独特的纹身——一朵缠绕着蛇的玫瑰。
"这是...他妹妹?"阮软的声音发紧。
"不确定。但时间吻合。"母亲指着报道角落的日期——正好是十年前的下周,"这个案子很蹊跷,报道极少,警方很快就结案了。"
阮软盯着那个纹身图案,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曾在哪见过类似的设计?不是厉沉舟手臂上的黑曼巴,而是...
"等等。"她突然跳起来,从书桌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厉沉舟给她的玉佛。翻转过来,在底部极不显眼的位置,刻着一个微型图案:蛇与玫瑰。
"天啊..."母亲倒吸一口冷气,"这...这不可能..."
"妈?你知道什么?"阮软抓住母亲颤抖的手,"这个图案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母亲的眼神变得遥远,仿佛透过她看向某个遥远的过去:"十年前...我在A市仁和医院工作。有一天夜班,送来一个女孩...吸毒过量,抢救无效。"
阮软的心跳加速:"是...他妹妹?"
"不确定。但那女孩手腕上有个纹身,和这个一模一样。"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当时有个男人冲进急诊室,像疯了一样...警察拦住了他。后来听说那女孩的哥哥是混黑道的..."
记忆碎片突然拼凑起来。厉沉舟书房里那些医学书籍,他对药物的了解,他提到妹妹时眼中的痛苦...还有那个纹身,不仅为了纪念,更是为了复仇。
"所以他接近我..."阮软的声音发抖,"是因为你?因为你当时在场?"
母亲脸色苍白:"我不知道...也许一开始是。但后来..."她复杂地看了女儿一眼,"他对你的感情,恐怕已经超出复仇的范畴了。"
这个可能性让阮软胸口发紧。她想起厉沉舟为她挡下的子弹,雨中递给她的伞,那些深夜发来的短信...如果只是利用,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我要见他。"阮软突然说,"问清楚一切。"
"不行!"母亲厉声反对,"太危险了!如果他的目的是报复..."
"那他早该动手了。"阮软摇头,"妈,你想一想,他有多少机会伤害我们?但他没有,反而一直在保护我们。"
母亲沉默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你...喜欢他,是不是?"
这个直接的问题让阮软措手不及。喜欢?她对厉沉舟的感情太复杂,像一团缠结的线,找不到头尾。恐惧,好奇,依赖,抗拒...还有那种每次靠近时无法忽视的心跳加速。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但我想了解真相。关于他,关于他妹妹,关于...为什么是我。"
母亲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如果非要见,至少等一周后。他答应过会联系你,不是吗?"
阮软点点头,握紧了那张印有蛇与玫瑰的纸。窗外,雨势渐小,云层间透出一缕阳光。她的思绪飘向那个储藏室里的厉沉舟,他眼中的痛苦和决绝。现在想来,那不仅仅是枪伤的疼痛,还有十年未愈的心伤。
"妈,你能多告诉我一些那天的事吗?那个女孩...她长什么样?"
母亲闭上眼睛回忆:"很年轻,十六七岁。黑长发,长得很漂亮...左耳有颗红痣。"她突然睁开眼,"等等...软软,你..."
两人同时意识到什么。阮软冲到穿衣镜前,拨开左耳边的头发——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遗传自母亲。
"这...这不可能只是巧合。"母亲的声音发抖,"他一定是注意到了..."
阮软盯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明白了厉沉舟初见她时的眼神——那种混合着震惊、怀念和痛苦的目光。不是因为她和妹妹长得像,而是因为这颗独特的红痣。
"所以一开始..."她的声音哽咽,"我只是个替身。一个复仇计划的一部分。"
"软软..."母亲心疼地抱住她,"也许一开始是,但后来..."
"后来他心软了?"阮软苦笑,"还是说复仇计划有变?"
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这场痛苦的对话。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晚8点,S大老图书馆地下室。一个人来。——K」
阮软和母亲面面相觑。这比约定的一周期限提前了三天。是陷阱还是转机?是真相还是更大的谎言?
"你不能去。"母亲斩钉截铁地说。
"我必须去。"阮软坚定地回复,"妈,如果连面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我永远无法真正走出来。"
她回复短信:「我会去。」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尘埃落定。无论明天等待她的是什么,这段始于欺骗和复仇的关系,终将迎来它的结局。
母亲看着女儿倔强的侧脸,突然轻声说:"你知道吗,当年那个女孩...临终前说了句话。"
"什么话?"
"'告诉我哥...不是他们的错。'"母亲的眼神变得柔软,"也许...也许他妹妹的死,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简单。"
阮软握紧手机,想起厉沉舟眼中那种深不见底的痛苦。十年的执念,十年的复仇,如果建立在错误的认知上...那将是怎样的悲剧?
夜幕降临,阮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明天这个时候,她将面对厉沉舟,面对那个可能摧毁一切的真相。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只有一种即将解脱的平静。
窗外,最后一滴雨水从屋檐落下,发出轻微的"嗒"声。像倒计时的秒针,像心跳的余韵,像命运齿轮咬合的声响。
明天,一切终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