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软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窥视着楼下街道。
三天了，自从老图书馆分别后，她和母亲就按照厉沉舟的指示足不出户。餐桌上摊着那些泛黄的文件和照片，母亲已经看了无数遍，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他说的没错。"母亲合上最后一份尸检报告，"赵德昌确实篡改了原始记录。当时我就觉得奇怪，那个女孩的瞳孔变化不符合吸毒过量的特征..."
阮软摩挲着脖子上的子弹壳吊坠，金属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三天来，这个小小的信物成了她与厉沉舟之间唯一的联系。
"妈，那天晚上...厉沉星的死，你还记得多少细节？"
母亲的眼神飘向远方："很混乱的一夜。救护车送来时女孩已经休克，赵主任亲自接手抢救。我负责递器械，另一个护士准备药物。"她突然皱眉，"等等...胰岛素是赵主任亲自注射的，但剂量明显异常。我提出质疑，他说是特殊情况..."
"这就是谋杀。"阮软轻声说。
母亲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当时应该坚持上报的。但赵德昌是科室主任，而我只是个临时工，还带着年幼的你..."
阮软握住母亲颤抖的手。十年前那个夜晚，命运如何将两个素不相识的家庭纠缠在一起？一个失去妹妹的少年最终成长为黑帮头目，一个怯懦的护士带着女儿东躲西藏...而十年后，他们竟以这种方式重逢。
"他这些年...一定很痛苦。"阮软喃喃道。
母亲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阮软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窗前。雨后的S市空气清新，远处S大的钟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厉沉舟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那个承诺的"合法方式"进行得如何？
她闭上眼睛，任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第一次在"暗夜"后门相遇，他审视的目光像X光般穿透她单薄的衣衫；暴雨夜的书房里，他给她吹干头发时冰凉的指尖；储藏室里，他提到妹妹时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
每一个片段都如此清晰，仿佛刻在骨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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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S市某废弃工厂内。
厉沉舟站在一张贴满照片和文件的白板前，左肩的伤口隐隐作痛。阿杰刚给他换了药，绷带下缝合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老板，该走了。"阿杰低声提醒，"警方在三个街区外设了路障。"
厉沉舟摇摇头，指向白板中央的照片——赵德昌，五十多岁，花白头发，金丝眼镜，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照片旁边是一份医疗许可证复印件，签发日期正是厉沉星死后三个月。
"查到这个了？"他问。
新来的技术员——一个染着紫发的年轻女孩点点头："赵德昌用你妹妹的案子做筹码，换取了卫生局副局长的位置。当时经办人就是张铭的父亲。"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厉沉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十年了，他终于摸清了这张腐败网络的每一个节点。
"证据打包好了吗？"
"都在这里。"紫发女孩拍了拍笔记本电脑，"医疗记录篡改证据，银行转账记录，还有当年那个护士小慧'自杀'前的证词录音。"
厉沉舟拿起桌上的相框——十六岁的厉沉星在樱花树下微笑，永远定格在那个年纪。十年复仇路，如今终于看到终点。但这次，他选择了一条从未想过的道路——法律。
因为一个女孩的眼泪，和她那句"证明给我看"。
"老板，有情况。"阿杰突然压低声音，指向监控屏幕。
画面中，几个便衣警察正在工厂外围搜查，为首的正是张铭。厉沉舟眯起眼睛——这小子比他想象的更难缠。
"按B计划执行。"他迅速合上电脑，"你们先撤，我来引开他们。"
"太危险了！"紫发女孩反对，"你的伤..."
"执行命令。"厉沉舟的声音不容置疑。
十分钟后，工厂后门爆发一阵骚动。警察们迅速集结过去，只见一个黑衣身影翻越围墙，消失在巷弄中。张铭带头追了上去，却没注意到工厂正门悄然驶出一辆垃圾车，车厢里藏着所有关键证据。
厉沉舟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左肩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故意留下血迹和脚印，引着追兵远离垃圾车的路线。转过一个拐角，他突然停下——前方是死路，后方脚步声越来越近。
没有退路了。
他靠在潮湿的砖墙上，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是阮软的照片，偷拍的，那天她在图书馆看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
拇指轻轻抚过屏幕，厉沉舟按下发送键，将早已编辑好的信息发出去：「证据已送出。三天后见。」
然后他拔出SIM卡，折成两半扔进下水道。警察的喊声近在咫尺，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塞进墙缝，然后举起双手，转身面对追兵。
"厉沉舟！"张铭举着枪，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终于抓到你了！"
厉沉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恭喜啊，张警官。不过你父亲会高兴吗？"
张铭的表情瞬间僵硬："你...你知道什么？"
"足够毁掉你们父子。"厉沉舟向前一步，警员们紧张地收紧包围圈，"但我有个更好的提议..."
阮软的手机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证据已送出。三天后见。」
她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被担忧取代。这个语气...太像告别。她拨回去，提示音显示对方已关机。
"怎么了？"母亲关切地问。
阮软摇摇头，将手机贴在胸口。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三天...七十二小时...她会等。但直觉告诉她，厉沉舟正身处险境。
她走到书桌前，从抽屉深处取出那部旧手机，开机。相册里只有一张照片——厉沉舟在书房熟睡的侧脸，那是她某次工作到凌晨时偷偷拍的。凌厉的轮廓在睡梦中变得柔和，左臂的蛇形纹身盘踞在袖口边缘，像守护主人的猛兽。
指尖轻触屏幕，阮软突然注意到照片角落有什么东西——书桌抽屉半开，里面露出一个相框的边角。放大后勉强能辨认出是张合影，但看不清内容。
这是什么？为什么厉沉舟从未提起？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软软，吃饭了！"
阮软应了一声，却没有动。某种直觉驱使她翻看手机的其他文件夹，在一个加密相册里，她发现了十几张同一场景的照片——厉沉舟的书桌抽屉，里面的相框清晰可见：年轻的厉沉舟穿着军装，搂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两人笑容灿烂。
这绝不是厉沉星。那么...是谁？
照片日期显示是两年前，远早于他们相识的时间。阮软的心跳加速，一个新的谜团浮出水面——厉沉舟的过去，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
夜深了，阮软躺在床上，子弹壳吊坠贴在胸口，冰凉坚硬。她闭上眼睛，回忆如走马灯般闪现——
厉沉舟教她品酒时专注的侧脸；他在暴雨中递来的伞；他受伤后依然坚持来S大见她...每一个片段都如此鲜活，与那张军装照片形成鲜明对比。那个会微笑的年轻军人，是如何变成今日的厉沉舟？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新闻推送：「A市著名医生赵德昌涉嫌多起谋杀案被警方带走调查...」
阮软猛地坐起，手指颤抖着点开详情。报道含糊其辞，只说案件涉及十年前一起少女死亡事件，证据由"匿名人士"提供。
是厉沉舟！他做到了！他真的用合法方式为妹妹讨回了公道！
但为什么没有他的消息？他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阮软拨通周雨晴的电话："能帮我查个事吗？今天A市有没有...抓捕行动或者警匪冲突的新闻？"
"哇，这么刺激？"周雨晴的声音带着睡意，"等等...我表哥在A市报社工作，我问问。"
五分钟后，周雨晴回电："有个小道消息，说警方今天下午在旧城区抓了个重要通缉犯，但没公开身份。怎么了？"
阮软的心沉到谷底："没事...谢谢。"
挂断电话，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如果厉沉舟真的被捕，那个"三天后见"的承诺怎么办？她该相信他会再次创造奇迹，还是做好最坏的准备？
子弹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阮软紧紧握住它，仿佛这是与厉沉舟之间最后的联系。三天...她会在窗前等待，无论黎明带来的是希望还是绝望。
因为有些承诺，值得用一生去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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