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阮软站在阳台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子弹壳吊坠。三天期限已过，厉沉舟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消息。新闻报道中赵德昌被捕的后续如石沉大海，那个"匿名举报人"的身份始终成谜。
"软软，来吃早餐。"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煎蛋的滋滋声。
过去几天足不出户的生活让母女俩都略显苍白。母亲走路时脚踝已经看不出异样，但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今天天气真好。"阮软坐到餐桌前，强迫自己喝下一口牛奶，"我们出去走走吧？"
母亲放下锅铲，担忧地看着她："可是厉沉舟说..."
"已经超过他说的期限了。"阮软打断母亲，声音比她想象的更哽咽，"我们不能永远躲着。"
母亲沉默地翻动着煎蛋，最终叹了口气："好吧，但只去附近的公园。我...我预约了李医生复查脚踝。"
这是个小小的谎言，她们心照不宣。母亲需要呼吸新鲜空气，而阮软...阮软需要证明生活还在继续，即使没有那个危险男人的消息。
公园里秋意正浓，金黄的银杏叶铺满小径。阮软挽着母亲的手臂，两人慢慢走着，像无数个普通的母女一样。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来，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看，多漂亮。"母亲指着一棵火红的枫树，"记得吗？你小时候最喜欢收集枫叶做书签。"
阮软点点头。那些单纯的快乐如今想来恍如隔世——在没有厉沉舟的世界里，她本可以继续那种简单的生活，上课、打工、照顾母亲，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期中考试。
但现在，她的胸口永远梗着一根刺，一个未完成的承诺。
"妈，如果...如果他再也不回来了..."阮软轻声问，"我该怎么办？"
母亲停下脚步，捧起女儿的脸："你会活下去，像过去二十年一样。痛苦会淡去，记忆会褪色，直到某天你想起他时，不再感到撕心裂肺。"
这个答案理智而残酷。阮软咬住下唇，点点头。她们继续向前走，路过一个卖气球的老人，几个追逐嬉戏的孩子，一对依偎在长椅上的情侣...平凡世界的碎片，拼凑出她曾经渴望的安稳图景。
但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回家路上，母亲突然在一家花店前停下："等我一下。"
她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小束白玫瑰，中间点缀着几枝蓝色满天星——素雅而坚韧的组合。
"给你。"母亲将花束递给阮软，"放在房间里，心情会好些。"
阮软接过花，突然注意到花茎上缠着一条细银链，和厉沉舟给她的子弹壳吊坠惊人地相似。她猛地抬头，但母亲的眼神平静如常，看不出任何暗示。
是巧合吗？还是...
到家门口时，阮软突然僵住了——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熟悉的黑色礼品袋，没有任何标识，但她知道来自谁。
"妈！"她紧张地抓住母亲的手臂，"有人来过..."
母亲迅速环顾四周，然后镇定地取下袋子："进屋再说。"
客厅里，阮软颤抖着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音乐盒，掀开盖子，悠扬的《月光曲》缓缓流淌。盒底压着一张字条：「今晚八点，老地方。——K」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就像他从未消失过。阮软的眼泪砸在纸条上，晕开了墨迹。
"你要去吗？"母亲轻声问。
阮软擦干眼泪，点点头："最后一次。我需要...一个交代。"
母亲沉默了很久，最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我在城南租了间小公寓，用假名登记的。如果...如果情况不对，立刻去那里，不要回头。"
阮软震惊地看着母亲："你什么时候..."
"三天前。"母亲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女儿爱上一个亡命之徒，做母亲的总得准备条后路。"
这个小小的"背叛"让阮软泪如雨下。她扑进母亲怀里，闻着那熟悉的安全气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去吧。"母亲轻抚她的头发，"但记住，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家永远在这里。"
夜幕降临，阮软站在S大老图书馆前，手指紧攥着音乐盒。秋风吹起她的长发，带着丝丝凉意。八点整，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危险的韵律。
"迟到四分钟。"厉沉舟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我差点以为你不来了。"
阮软转身，月光下的厉沉舟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左颊的伤疤结了新痂，嘴唇因失血而苍白。但他站在那里，真实而鲜活，不是她想象中的幻影。
"你受伤了。"这是她能说出的唯一一句话。
厉沉舟轻笑一声，牵动嘴角的伤口："值得。"
他走近一步，阮软这才注意到他右手拎着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印着"S市检察院"的徽章。
"证据确凿，赵德昌面临至少五项谋杀指控。"他将文件袋递给阮软，"包括我妹妹和她的闺蜜小慧。"
阮软翻开文件，里面是厚厚一叠法律文书和证据复印件。最上面是一张照片——赵德昌被押上警车的背影，与新闻报道中的画面一致。
"匿名举报人是你？"她抬头问道，"那警方怎么会放过你..."
"交易。"厉沉舟简短地说，"我用十年积累的所有证据，换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他顿了顿，"当然，前提是我永远离开A市，放弃'暗夜'的一切。"
这个代价比阮软想象的更大。厉沉舟放弃的不仅是地盘和财富，更是他十年复仇生涯建立的一切身份和权力。
"为什么？"她轻声问，"你明明可以..."
"因为你。"厉沉舟打断她，声音罕见地柔软，"你说过，如果我真的在乎你，就用合法方式解决。"他指了指文件，"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遵守法律。"
月光下，他的眼睛不再是那种锐利的暗金色，而是一种温柔的琥珀色，盛满了阮软从未见过的脆弱和希冀。
"那现在...你自由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某种程度上。"厉沉舟耸耸肩，牵动伤口微微皱眉，"S市警方同意不追究我的过去，但有个条件——"他苦笑一下，"我必须做个守法公民，有正经工作，接受不定期检查。"
这个画面太荒诞，阮软差点笑出声——前黑帮老大，被迫朝九晚五上班？但她随即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厉沉舟真的为她改变了人生轨迹，走上一条他从未想过的平凡道路。
"什么工作？"她忍不住问。
"S大保安。"厉沉舟的表情介于尴尬和得意之间，"毕竟我的'转学生'身份用不了多久。"
阮软瞪大眼睛："所以你还能在校园里...？"
"巡逻，站岗，检查宿舍。"他一本正经地列举，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当然，重点保护金融系二年级的阮软同学。"
这个玩笑太像从前的厉沉舟，让阮软的心脏漏跳一拍。但同时，她又感到一丝不安——他真的能适应这种平淡生活吗？没有枪声和阴谋，只有日复一日的琐碎和平凡？
仿佛看穿她的疑虑，厉沉舟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还有最后一个承诺。"
盒子里是一枚戒指——简约的白金指环，内侧刻着「K&R」的字样。
"不是求婚。"他迅速澄清，耳根微微发红，"只是一个...承诺。等我真正配得上你的时候，会换一个更好的。"
阮软的手指颤抖着触碰戒指，金属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这不是什么昂贵的珠宝，却比任何钻石都珍贵——因为它代表着一个重生的人，一份崭新的开始。
"我该相信你吗？"她轻声问，"相信厉沉舟真的能过上朝九晚五的生活？"
厉沉舟站起身，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小心翼翼，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不是厉沉舟。"他在她耳边低语，"从现在起，我叫柯辰——我母亲的姓氏，我入伍前的名字。"
"柯辰..."阮软试着念出这个陌生的名字，却在其中听到了一丝久违的平和。
"我会在S大附近租个公寓，找份正经工作。"他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期冀，"你可以继续上学，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们慢慢来，像普通人那样...约会，看电影，逛公园。"
这个愿景太美好，美好得不像真的。阮软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闻着那混合着药味的熟悉气息。没有警笛，没有枪声，只有秋夜的静谧和彼此的呼吸。
"一周见一次。"她最终说，从盒子里取出戒指戴在右手中指上，"这是试用期。如果你表现好..."
厉沉舟——不，柯辰——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足够了。"
月光下，他们静静相拥，像两艘历经风暴的小船终于找到港湾。远处，S大的钟声敲响九下，清脆悠扬，仿佛在见证这个平凡而珍贵的约定。
阮软知道，前路依然充满未知和挑战。母亲的担忧，警方的监视，柯辰过去的阴影...没有童话般的完美结局。但此刻，在这个风停的间隙，她允许自己相信——
有些爱情，值得冒险等待；有些人，会在烈火中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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