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敲击窗户的声音将阮软从睡梦中惊醒。她眨了眨眼，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不是宿舍的上下铺，也不是母亲公寓的浅色墙壁，而是一个陌生的灰色调房间，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雪松与药膏的气息。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昨天下午送母亲去火车站参加同学聚会，返程时突然暴雨倾盆。她给母亲发了条「雨太大，在雨晴家住一晚」的短信，却鬼使神差地拨通了柯辰的电话...
"醒了？"
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柯辰——或者说，厉沉舟——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马克杯。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家居裤，没戴标志性的手套，左手的伤疤在晨光中格外明显。这身打扮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几乎像个普通的大学生。
"几点了？"阮软慌忙坐起身，被子滑到腰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柯辰的衬衫，宽大的领口露出一侧肩膀。
"七点二十。"柯辰走进来，将杯子放在床头，"蜂蜜姜茶，预防感冒。"
阮软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微微一颤，柯辰迅速收回手，转身走向窗户。
"雨还没停，"他背对着她说，"我煮了粥，吃完送你回学校。"
阳光透过雨帘照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阮软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也没睡好。昨晚的记忆片段闪现——她浑身湿透地站在他公寓门口，他慌乱地找毛巾和干净衣服，两人尴尬地保持距离坐在沙发两端看电影，直到她困得睁不开眼...
"你睡得好吗？"她轻声问。
柯辰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还好。"
一个明显的谎言。阮软想起半夜醒来时，听到客厅传来压抑的喘息声和打碎玻璃的声音。她悄悄推开一条门缝，看见柯辰跪在茶几旁，双手抱头，地上是摔碎的水杯和散落的药片...
"你的药..."她犹豫着开口。
柯辰猛地转身，眼神警觉如被发现的野兽："你看见了？"
阮软点点头，握紧温暖的杯子："做噩梦了？"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雨声填补着空白，柯辰最终叹了口气，坐到床尾，与阮软保持着安全距离。
"不是噩梦，"他声音沙哑，"是记忆。每次下雨就会...想起一些事情。"
阮软想起他曾经提过的雨夜——妹妹厉沉星死的那晚，也是这样的暴雨。她小心地挪近一点，闻到姜茶香气中混合着他身上的药膏味。
"想说说吗？"
柯辰摇摇头，却又在下一秒开口："她耳朵后面有颗痣，和你一样的位置。"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伤疤，"那天晚上我去晚了，只看到她躺在血泊里...赵德昌的人已经跑了。"
阮软的心揪成一团。她想起第一次在酒吧见到厉沉舟时，他盯着她耳后的那颗痣出神的样子。原来那不是偶然的注视，而是一个破碎灵魂在寻找熟悉的痕迹。
"所以你接近我，一开始是因为..."
"我以为你和赵德昌有关系。"柯辰坦率地承认，抬眼直视她，"你母亲曾经在他名下的医院工作，时间线吻合。"
这个真相本该令人心寒，但阮软却感到一种奇怪的释然。至少现在，一切伪装都已剥落，他们终于能以真实的自己相对。
"那后来呢？"她轻声问，"什么时候知道不是的？"
柯辰的嘴角微微上扬："大概是你为了五十块钱小费，把一杯长岛冰茶泼在骚扰你的客人脸上时。"他顿了顿，"或者是你告诉我，你最大的梦想是带母亲去看极光的时候。"
这个回答让阮软眼眶发热。她低头抿了一口姜茶，甜中带辣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阳光更强烈地穿透云层。
"粥要糊了。"柯辰突然站起身，生硬地转换话题，"十分钟后出来吃。"
他快步走出房间，背影透着狼狈。阮软轻轻笑了，掀开被子下床。衬衫下摆刚好遮到大腿中部，她不得不卷起袖子以免拖地。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娇小而脆弱，却又奇异地安心——仿佛这个充满男性气息的空间意外地成为了避风港。
厨房飘来皮蛋瘦肉粥的香气，阮软光脚踩在木地板上，看见柯辰正专注地搅动着锅里的粥。晨光中，他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不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夜"首领，只是一个为心爱女孩做早餐的普通男人。
"需要帮忙吗？"她靠在门框上问。
柯辰头也不回："坐着等吃。"
"霸道。"阮软小声嘀咕，却乖乖坐到餐桌前。桌上摆着两副碗筷，中间是一小碟腌黄瓜——她最爱吃的配菜。这个细节让她心头一暖，他竟然记得这种小事。
柯辰端着粥锅过来，看见她盯着腌黄瓜出神，耳根微微发红："楼下超市随便买的。"
阮软笑而不语，接过他盛好的粥。第一口下去，浓郁的米香充满口腔，肉末和皮蛋的比例恰到好处。
"好吃吗？"柯辰问，语气刻意平淡，眼神却泄露了期待。
"嗯！"阮软用力点头，"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军队学的。"他低头喝粥，"野外生存课第一名。"
这个不经意透露的过去片段让阮软好奇不已。她正想追问，手机突然响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雨晴说你昨晚没去她那儿？」
阮软的手指僵在屏幕上。她该怎么解释自己在一个男人家里过夜？尤其是这个男人曾经...
"告诉她实话。"柯辰突然说，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我不会再对你撒谎，也不希望你为我撒谎。"
阮软抬头看他，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找到了坚定与温柔。她深吸一口气，回复道：「我在柯辰这里，很安全，中午回学校。」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感到一种奇特的释然。母亲很快回复：「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没有质问，没有反对，这种信任让阮软喉咙发紧。
"她知道了。"阮软放下手机，"居然没骂我。"
柯辰的嘴角微微上扬："李教授今早发信息，说她查到了新线索，关于...我妹妹的案子。"
阮软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妈妈？她什么时候..."
"这几天。"柯辰的表情复杂起来，"她联系了当年医院的同事，发现了一些被掩盖的证据。"他停顿了一下，"你母亲比我们想象的更...坚韧。"
这个认知让阮软既骄傲又心疼。母亲一直在暗中调查，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即使那意味着直面过去的阴影。
"她会帮你的。"阮软轻声说，"就像帮我一样。"
柯辰的眼神柔软下来，伸手轻轻擦掉她嘴角的粥渍。这个自然而亲密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他的拇指粗糙温暖，停留在她唇边片刻才收回。
"吃完我送你回去。"他声音低哑，"你今天有课。"
雨已经变成了温柔的毛毛雨，阳光开始驱散阴云。阮软穿着柯辰借给她的外套——稍大的牛仔衣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他们共撑一把伞走向S大校园，肩膀偶尔相碰，激起微小的电流。
"周五晚上有空吗？"快到宿舍楼时，柯辰突然问，"学校礼堂放老电影，《卡萨布兰卡》。"
阮软心跳加速："保安也管这个？"
柯辰挑眉："保安的福利之一。"他顿了顿，声音放低，"如果你不想..."
"我想。"阮软迅速回答，然后为自己的急切感到害羞，"我是说...可以叫上周雨晴他们一起。"
柯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恢复平静："随你。"
阮软咬了咬唇："或者...就我们两个？"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柯辰脸上，映出他眼中闪烁的笑意："七点，礼堂门口。"
他们在宿舍楼下道别，柯辰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克制而温柔。阮软转身跑上台阶，在门口回头时，他还站在原地注视着她，雨伞收起挂在肩上，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陷入爱情的普通男孩。
直到阮软的身影消失在宿舍门后，柯辰的表情才逐渐沉下来。他掏出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加密信息：「A市来人了，眼镜王蛇在找你。——李明浩」
他的拇指摩挲着手机边缘，目光扫过宿舍楼周围。树荫下，一个戴棒球帽的男人正假装看报纸，却时不时抬头张望；远处长椅上，两个学生模样的人交头接耳，其中一人袖口隐约露出蛇形纹身...
柯辰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嘴角绷紧。他最后看了一眼阮软的宿舍窗口，转身走入人群，背影重新挺直如出鞘的利剑。
阳光依然明媚，但阴影从未真正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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