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时,阮软发现自己在数柯辰的睫毛。
他侧卧在沙发上睡着,左手还保持着握枪的姿势,但面部线条完全舒展开来,像个疲惫的大男孩。阳光在那道标志性的伤疤上镀了层金边,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呼吸轻微颤动。这是张铭突袭安全屋后的第七天,他们躲在城北这间不起眼的公寓里,像两个普通的、与世隔绝的恋人。
阮软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厨房里,昨晚的意面盘子还泡在水池里,旁边是柯辰给她煮姜茶的小奶锅——他坚持认为淋雨会感冒,尽管她再三强调自己体质没那么差。
冰箱里的食材所剩无几。阮软拿出最后两个鸡蛋和半颗洋葱,决定做份简单的炒饭。油锅滋滋作响时,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住她的腰。
"早。"柯辰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该叫醒我的。"
阮软用锅铲轻轻敲他手背:"伤员没资格做饭。"她指了指他右腹的绷带,"今天该换药了。"
柯辰哼了一声,却没松手。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像温暖的潮汐。这七天里,他变得越来越不像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夜"首领,而是一个会为抢遥控器耍赖、会偷吃她冰淇淋的普通男人。
"洋葱要糊了。"他提醒道,却趁机在她耳后那颗痣上亲了一下。
炒饭上桌时,柯辰的手机震动起来。两人同时僵住——这是"夜莺"留下的加密线路,只有李明浩和检察院的线人知道号码。屏幕上跳出一条简短信息:「张铭调职查办,风暴暂歇。保持静默。——麻雀」
阮软长舒一口气,把炒饭推到他面前:"看来能安生几天了。"
柯辰却没动筷子,而是认真地看着她:"你想出去走走吗?"
这个简单的提议让阮软眼眶发热。过去七天,他们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连阳台都不敢久待。现在柯辰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仿佛在邀请她进入一个平凡的世界。
"去哪儿?"她小声问,"超市?公园?还是..."
"菜市场。"柯辰拿起车钥匙晃了晃,"你昨天说想喝排骨汤。"
阳光下的S市普通得令人心醉。柯辰戴着鸭舌帽和黑框眼镜,阮软则把头发扎成高马尾,穿了件oversize的卫衣——最不起眼的情侣装扮。他们甚至为要不要买打折酸奶争论了一番,最后各退一步,拿了原味和蓝莓味。
"看这个。"阮软举起一个河马造型的厨房定时器,"像不像你生气时的表情?"
柯辰挑眉:"我什么时候..."
话没说完,卖水果的大婶插进来:"小两口刚结婚吧?买点草莓,甜过初恋咧!"
阮软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柯辰却淡定地挑了两盒草莓,还认真请教怎么挑选菠萝。阳光透过棚顶的塑料布斑驳地落在他侧脸上,那些伤疤和锋芒都被柔化成普通人的烦恼与喜悦。
回程时经过一家宠物店,阮软贴在玻璃窗前看里面的布偶猫。柯辰站在半步之外,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喜欢就进去摸摸。"他提议。
阮软摇摇头:"万一以后要逃亡,带着猫多不方便。"
这句话让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一瞬。柯辰突然握住她的手:"不会一直这样的。"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指节,"等案子彻底结束,我们..."
一辆救护车的鸣笛声淹没了后半句话。阮软假装没注意到这个未完成的承诺,转而讨论起晚餐要不要尝试咖喱。
公寓楼下新开了家花店。趁柯辰去停车,阮软偷偷买了一小束洋桔梗——老板娘说这花的花语是"永恒不变的爱"。她把花藏在卫衣里,心跳快得像做贼。
"你衣服里藏了什么?"刚进门柯辰就发现了异常。
阮软转身要逃,却被他一把搂住腰。洋桔梗掉在地上,包装纸散开,露出淡紫色的花瓣。
"这是..."柯辰愣住了。
"路过看到打折..."阮软嘴硬道,却看到他弯腰捡花的动作格外小心翼翼,仿佛那不是几朵普通的花,而是易碎的珍宝。
晚餐后,柯辰坚持要洗碗作为"收花的回礼"。阮软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挤在狭小的洗碗池前,袖子挽到手肘,黑曼巴纹身在泡沫水中若隐若现。这个曾经让她畏惧的图案,如今成了她安全感的一部分。
"伤口沾水会发炎。"她递过擦手巾。
柯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突然说:"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猫。"
这个突如其来的坦白让阮软眨了眨眼。柯辰很少提起"厉沉舟"之外的人生。
"黑白花的,捡来的流浪猫。"他低头擦拭盘子,声音很轻,"它总爱睡在我妹妹的素描本上。"
阮软轻轻走到他身边,肩膀贴着他的手臂。没有追问,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陪他站在这一方温暖的灯光下,让回忆自然流淌。
"后来呢?"她最终问道。
"后来妹妹出事,我入伍,把它托付给邻居了。"柯辰挂好毛巾,"不知道现在还活没活着。"
阮软突然想起什么,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这是学校后街的流浪猫,耳朵也是黑白花的,像戴了个小耳机。"她碰了碰柯辰的手背,"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喂它。"
这个"下次"像一颗小小的希望种子,落在两人之间的沉默土壤里。柯辰突然转身将她抱上料理台,这个动作让阮软小小地惊叫一声。
"干什么!"
"测量一下。"柯辰一本正经地用手丈量料理台宽度,"够不够放枕头被子。"
阮软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抓起旁边的草莓扔他:"谁要睡厨房啊!"
草莓砸在柯辰胸口,留下一道淡红色的痕迹。他低头看了看,突然俯身吻住她。这个吻带着草莓的甜腻和咖喱的辛辣,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平凡生活的味道。
夜深时,阮软被雷声惊醒。窗外暴雨如注,而本该睡在沙发上的柯辰正跪在茶几前,就着小台灯的光检查手枪弹匣。他的表情重新变得冷峻,黑曼巴纹身在昏暗光线中栩栩如生。
阮软轻轻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柯辰的身体瞬间绷紧,又在她掌心贴上他心口的瞬间放松下来。
"做噩梦了?"她问。
柯辰摇摇头,却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腹的旧伤疤上——那里正在发烫,像他说的,每次雨天都会疼。
阮软懂了。她拿来医药箱,小心翼翼地为他更换腹部的敷料。伤口愈合得不错,但周围肌肉仍因疼痛而紧绷。她的指尖轻轻描绘着伤口的轮廓,突然低头吻了吻那道狰狞的缝合线。
柯辰的呼吸明显滞了一下。
"还疼吗?"她问。
"好多了。"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雨声渐小时,他们挤在单人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柯辰的手臂环着她,下巴搁在她发顶。屏幕上,亨弗莱·鲍嘉正在说那句著名的台词:"我们永远有巴黎。"
阮软感到环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她仰头看向柯辰,发现他正凝视着窗外渐亮的天空。晨昏线正悄然划过城市上空,将黑暗与光明温柔分割。
"天亮了。"他说。
阮软点点头,将他的手拉到唇边,在那些枪茧和伤疤上一一吻过。没有承诺,没有计划,只有这个简单的动作:我在,我在这里。
柯辰的拇指抚过她的下唇,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在这个暴雨过后的清晨,他们只是世界上再普通不过的一对恋人,分享着同一张毯子,同一碗 popcorn,同一条晨昏线上的微光。
电影结束时,阮软已经昏昏欲睡。朦胧中,她感到柯辰将她抱回床上,仔细掖好被角。半梦半醒间,她抓住他的衣角:
"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柯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一个落在眉心的轻吻:
"你做的都行。"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晨昏线继续向前推移,而他们终于在这个平凡的日子里,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