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安全屋的窗户被雨点砸得噼啪作响。阮软盘腿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上摊着几张照片——年轻的柯辰穿着军装授勋、柯辰与一群面目模糊的人交接箱子、柯辰站在"暗夜"总部前眼神冷峻如刀。
"从哪开始？"柯辰递给她一杯热茶，自己则坐在对面的地毯上，姿态是罕见的放松。这个距离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她感到压迫，又能在她需要时立刻触碰到。
阮软接过茶杯，指尖轻点那张军装照："为什么离开军队？"
柯辰的眼神落在照片上，仿佛穿过时光看着另一个自己："因为复仇。"他声音平静，"军方不肯批准对赵德昌的跨境追捕，说证据不足。"
雨声中，他的讲述像一部老电影缓缓展开——特种部队的精英如何因妹妹的惨死而失控，如何在退伍后独自追杀仇人，又如何被东南亚毒枭招募成为运输队长。
"那时候觉得，用什么手段不重要。"柯辰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臂纹身，"只要能接近赵德昌。"
阮软注视着照片里那个眼神空洞的青年，很难将他与现在这个为她煮红糖水的男人联系起来。但那些细节出卖了他——军人特有的坐姿，永远面向门口的警觉，以及每次触碰她前下意识的停顿。
"什么时候...开始贩毒？"这个词在舌尖发苦。
"二十五岁。"柯辰直视她的眼睛，不躲不闪，"负责金三角到云南的线路。三年，十七次任务，零失手。"
这个精确的数字刺痛了阮软。她想起大学禁毒宣传课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那些被毒品摧毁的家庭。茶杯在她手中微微颤抖。
"害过多少人？"
柯辰的肩膀绷紧了："直接？零。"他倾身向前，"我运输，但不参与分销。那些货最终..."他停顿了一下，"大多流入了赵德昌的夜总会。"
这个转折让阮软抬头。柯辰的眼神异常清明，带着某种残酷的诚实："我在等一个机会，等赵德昌亲自验货。但后来发现..."
"他从不亲自出现。"阮软突然明白过来。
"对。"柯辰苦笑，"所以我又等了两年，直到混成他的心腹。"他的手指划过茶几上最后一张照片——"暗夜"时期的柯辰，眼神比现在锋利十倍，"然后我杀了他六个手下，接管了这条线。"
雨势渐猛，一道闪电照亮房间。阮软在这瞬间看清了柯辰脸上每一道伤痕，那些她曾亲吻过的凹凸不平，每一处都是一个黑暗故事的印记。
"为什么不继续等军方行动？"
"因为发现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柯辰拿起最血腥的一张照片——某个仓库里的枪战现场，"赵德昌不只贩毒，还贩卖人口。那些女孩...有些比沉星还小。"
阮软的呼吸停滞了。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身影，像是柯辰抱着什么人。
"你救了她们？"
"一部分。"柯辰的声音低沉下去，"那次行动暴露了我的身份，不得不彻底转入地下。'暗夜'就是这样成立的——开始只是个保护网，后来..."
"成了黑帮。"阮软接上他的话。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柯辰点头，眼神中有种奇异的解脱，仿佛终于卸下长久背负的重担："用黑暗对抗黑暗，最终自己也成了黑暗。"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阮软心中最后一道锁。她突然明白为何柯辰总在深夜惊醒，为何对甜食有种病态的执着（那是他卧底时唯一能吃到的"善意"），又为何会对她耳后的痣如此执着——那不仅是妹妹的印记，更是他堕入黑暗时抓住的最后一点光明。
"现在呢？"她轻声问，"还渴望军队吗？"
柯辰摇头，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梦："现在只渴望这个。平凡的日子，吵闹的猫，和一个愿意听我讲黑暗过去的傻姑娘。"
这个回答让阮软眼眶发热。她覆上他的手，感受那些枪茧的粗糙触感："你这样的人...真的能平安过一生吗？"
"不知道。"柯辰罕见地露出不确定的神色，"但我会用余生去尝试。"他苦笑一下，"虽然'暗夜'的仇家名单可能比电话簿还厚。"
阮软突然从沙发上滑下来，跪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他们的膝盖相触，呼吸交融。窗外雷声轰鸣，但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只有彼此的体温是真实的。
"听着，厉沉舟。"她很少用这个名字，"我不在乎你杀过多少人，走过多少黑暗。只要你从今往后的每一步，都走在我身边。"
柯辰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中扩大，像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突然将她拉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
"我发誓。"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用我剩下的所有生命。"
阮软在他怀里闭上眼睛。那些照片上的血迹、毒品和枪械，那些她不曾参与的黑暗岁月，此刻都化作了柯辰胸膛下的心跳——有力，温暖，且只为她而加速。
雨声渐小时，柯辰突然开口："还有件事。"他稍微退开，直视她的眼睛，"军方给了我特赦，条件是以'柯辰'的身份继续监视赵德昌的残余势力。"
阮软瞪大眼睛："所以你当保安是...？"
"半官方任务。"他点头，"但遇见你...是计划外的奇迹。"
这个坦白解释了太多事情——为何警方对他的过去睁只眼闭只眼，为何他能轻易调动某些资源，又为何总是对"未来"如此不确定。
"现在呢？任务还在继续？"
"理论上，是的。"柯辰的眼神变得锐利，"但我的首要任务变了——保护你，和你母亲。"
阮软突然想起什么："那个U盘...陆明川说的真相..."
"半真半假。"柯辰冷笑，"他父亲确实是投资人，但所谓'基因实验'大多是骗经费的幌子。你耳后的痣..."他的手指轻抚那个位置，"只是个美丽的巧合。"
这个触碰让阮软微微战栗。她抓住柯辰的手腕，发现他的脉搏同样快得惊人："所以我不是什么'实验体'？"
"你是阮软。"柯辰一字一顿地说，"李雯的女儿，我的女朋友，未来可能..."他突然顿住，耳根泛红，"总之，不是任何实验编号。"
这个未完成的句子让阮软心跳漏拍。她故意逗他："未来可能什么？"
柯辰突然将她压倒在地毯上，危险的眸光闪烁："别得寸进尺，小姑娘。"但他的吻轻柔得不可思议，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星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好奇地用爪子拨弄散落的照片。柯辰伸手将猫捞进怀里，三人——不，两人一猫——就这样在雨夜的地毯上形成奇怪的组合。
"最后一个问题。"阮软戳了戳柯辰的胸口，"你第一次见我，真的只是为了那颗痣？"
柯辰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开始是。"他坦率得惊人，"但当你把那杯长岛冰茶泼在客人脸上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就知道完了。"
这个回答如此"柯辰式"的诚实，让阮软忍不住笑出声。她翻身跨坐在他腰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男人——现在只是她的男朋友，会为煎蛋形状烦恼的普通人。
"我有个提议。"她俯身在他耳边说，"把那些照片烧了吧。"
柯辰的眼神柔软下来："不留着警醒自己？"
"你已经用足够多的伤疤警醒了。"阮软轻抚他眉骨上的疤痕，"现在，是时候创造些新的记忆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透云层，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那些黑暗的过去，血腥的回忆，此刻都化作了地板上模糊的剪影，而前方，还有无数个平凡的日出等待着他们。
柯辰突然抱起她走向卧室，星星不满地喵了一声被留在原地。在关门前的最后一秒，阮软看到那些照片被夜风吹起，如同黑色的蝴蝶，最终落入垃圾桶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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