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痛鼻腔。阮软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右臂传来钻心的疼痛——记忆如潮水回涌：陆明川派来的杀手，飞溅的玻璃碎片，柯辰暴怒时扭曲的面容...
"醒了？"
这个温柔的声音让阮软瞬间泪目。病床旁坐着个穿藏青色旗袍的女人，眼角的细纹比记忆中更深了，正用棉签湿润她干裂的嘴唇。
"妈..."阮软想抬手，却被剧痛逼出一声闷哼。
"别动。"李雯按住她肩膀，"伤口刚缝合。"语气平静，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窗外在下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填补了母女间的沉默。阮软贪婪地看着母亲——自从和柯辰在一起，她已经三个月没回家了。此刻李雯眼下浓重的青黑显示她可能整夜未眠。
"对不起。"阮软声音哽咽，"我知道您尊重我和他在一起...也是您带我来S市的..."
李雯突然别过脸。这个从不示弱的女人肩膀轻微抽动，让阮软想起小时候被父亲醉酒殴打时，母亲总是把她塞进衣柜，自己挡在门外承受拳脚的背影。
"是我没保护好自己。"阮软用没受伤的左手去够母亲的手，"从小都是您在保护我，可我不顾危险..."
"只要你开心。"李雯打断她，转回脸时已恢复平静，"就去找他吧。"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阮软记忆的闸门——初中被男同学堵在厕所，是母亲举着拖把冲进来；高中班主任性骚扰，是母亲闹到教育局；父亲酗酒发疯的夜晚，总是母亲把她锁进衣柜自己承受一切...而现在，她为认识仅一年的男人躺在了病床上。
"他呢？"阮软轻声问。
阮秋华嘴角下垂："走廊。警察问话。"她顿了顿，"三天没合眼了。"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柯辰大步走进来——黑色T恤皱得像抹布，下巴冒出青黑胡茬，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见阮软醒着，他猛地刹住脚步，喉结剧烈滚动。
"阿姨。"他声音沙哑得可怕，"能让我们单独..."
李雯起身，轻轻拍了拍女儿没受伤的那只手，临走时却突然回头："衣柜钥匙，我换了新的。"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柯辰困惑，阮软却瞬间泪如雨下——那是母亲在告诉她，如果受伤了就回家，衣柜永远是她安全的港湾。
门关上的瞬间，柯辰跪倒在病床边。他颤抖的手指悬在阮软缠满绷带的手臂上方，不敢触碰："对不起..."
阮软从未见过这样的柯辰——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曼巴，此刻脆弱得像张一戳就破的纸。她努力勾起嘴角："又不是你伤的我。"
"就是我。"柯辰把额头抵在床沿，声音闷哑，"所有接近你的人都会受伤...星辰是这样，你也是..."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妹妹。阮软用左手轻抚他刺猬般的短发："陆明川的人呢？"
"处理了。"三个字裹挟着骇人的杀意，下一秒又软化成自责，"我应该在你办公室装防弹玻璃，应该每天接你下班，应该——"
"柯辰。"阮软打断他，"看着我。"
男人抬头，眼底的绝望让阮软心脏抽痛。她一字一顿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不值得。"柯辰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我不值得你——"
"闭嘴。"阮软突然发力拽住他衣领，不顾伤口撕裂的疼痛将他拉近，"我选的男人，轮不到你来说不值。"
这个动作牵动伤口，血从绷带里渗出来。柯辰手忙脚乱地按呼叫铃，却被阮软拦住："吻我。"
"你受伤了..."
"吻我！"
这个吻混杂着血与泪的咸腥。柯辰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像对待易碎品般轻柔，却被阮软狠狠咬住下唇。她要在疼痛中确认他的存在，确认这一切不是梦。
医生赶来重新包扎时，柯辰被请出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窗，阮软看见他像尊雕塑般立在走廊，目光始终锁定她，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那是和她一对的素圈，内壁刻着"R的柯先生"。
"伤口很深。"医生皱眉，"但幸运的是没伤到神经。需要住院观察一周。"
阮软心不在焉地点头，视线仍黏在窗外那个身影上。一年前她刚转学到S市时，还是个对男性接触都会发抖的女孩。而现在，她为这个男人挡下致命一击，竟没有丝毫后悔。
夜深人静时，柯辰蜷缩在病床旁的陪护椅上——那张椅子对他高大的身材来说太小了，看起来滑稽又心酸。阮软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
"上来一起。"
柯辰摇头："会碰到你伤口。"
"那就睡地上。"
最后妥协的方案是柯辰侧躺在病床边缘，手臂虚环着她，确保不会压到伤处。黑暗中，阮软听见他问：
"为什么挡那一下？"
她想起玻璃碎片飞来时自己条件反射般的动作——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扑向柯辰。就像母亲当年挡在父亲与她之间一样，纯粹的本能。
"不知道。"她实话实说，"可能...怕你受伤？"
柯辰的呼吸明显停滞。片刻后，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锁骨上——这个流血不流泪的男人，在黑暗中无声地哭了。
"我答应过你母亲..."他声音破碎，"不会让你再受伤..."
阮软这才明白为何母亲会默许他们的关系——原来柯辰去找过她，给过承诺。而这个承诺，今天被他亲手打破了。
"我妈很凶吧？"她试图活跃气氛。
柯辰低笑："比AK47吓人。"手指轻轻梳理她的长发，"但她...懂我。"
这句话意味深长。阮软想问更多，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柯辰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骤变："张铭。"
通话很短，但阮软捕捉到关键词"陆家""证据""收网"。柯辰挂断后，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阮软立刻抓住他衣角："危险吗？"
"不会。"柯辰吻了吻她指尖，"只是配合调查。"这个谎言如此拙劣，但阮软选择相信——就像母亲当年选择相信酗酒的父亲会变好一样，女人总有些自欺欺人的勇气。
清晨，阮软被阳光晒醒时，柯辰已经离开了。床头放着张字条：【很快回来，爱你】。简短的六个字，却让她心头一暖——这个男人正在学习表达感情，用他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
李雯提着保温桶进来，看见女儿盯着字条傻笑，无奈地摇头："吃饭。"
鸡汤的香气弥漫病房。阮软小口啜饮，突然问："妈，你恨爸爸吗？"
阮秋华盛汤的手顿了顿："恨过。"她坐下，目光悠远，"但更多的是恨自己——明知他酗酒还嫁给他，让你受苦..."
"不是你的错！"阮软急切道，"你给了我双倍的爱..."
"柯辰也是。"李雯突然说，"他看你的眼神...和我当年看你爸一样。"她苦笑，"明知是火坑，还是跳了。"
阮软的汤勺掉进碗里。她从未想过母亲会这样理解她的选择——不是盲目，不是冲动，而是看清所有风险后的义无反顾。
"他不一样。"阮软轻声说，"他会为我变好。"
"我知道。"李雯摸了摸她的头发，"所以才放你走。"
这句话让阮软泪如雨下。她突然明白，母亲带她来S市，不仅是逃离暴力的父亲，更是给她一个遇见柯辰的机会——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正确的时间地点相遇，彼此救赎。
窗外，雨过天晴。阮软望着玻璃上折射的彩虹，轻声说："妈，谢谢你。"
李雯没有回应，只是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但阮软看见，她低头时有一滴泪落在果肉上，很快被新的苹果块盖住——就像母亲的爱，永远藏在最不起眼的细节里。
当柯辰傍晚带着新伤回来时，阮软只是张开没受伤的左臂。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头埋在她颈窝，像个迷路归家的孩子。
"结束了？"她问。
"嗯。"柯辰的声音闷在她发丝里，"都结束了。"
他们没有讨论具体发生了什么。阮软只知道三天后新闻爆出陆氏集团涉嫌跨国洗钱，陆明川下落不明。而柯辰手臂上多了一道缝合伤，与她右臂的伤口位置对称，像某种血色誓言。
出院那天，李雯默默帮女儿收拾行李。当柯辰去办手续时，她突然塞给阮软一把黄铜钥匙："衣柜的。"
阮软将钥匙放进柯辰口袋："不需要了。"
李雯红了眼眶，却笑着点头："好好过。"
回家的车上，柯辰单手开车，另一只手始终与阮软十指相扣。等红灯时，他突然说："我学会做糖醋排骨了。"
"真的？"阮软惊讶，"我妈的秘方？"
"嗯。"柯辰耳尖发红，"求了她三个月。"
这个画面让阮软心头一暖——黑帮大佬为讨好岳母学做菜，说出去谁会信？但她知道，这就是柯辰式的爱：笨拙、直接、倾其所有。
夕阳西下，车子驶向他们共同的家。副驾上，阮软摸着右臂的伤疤，突然觉得这就像一枚特殊的勋章——证明她不再是被保护在衣柜里的小女孩，而是能与爱人并肩作战的女人。
就像母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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