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的松柏在暮色中静默如碑。陆明川站在两座墓碑之间,白玫瑰花瓣被风吹散,落在那枚放在墓前的蝴蝶发卡上。他转身时,阮软才发现他瘦得脱了形——囚服空荡荡挂在身上,左手腕缠着渗血的绷带。
"录音。"他直接递给柯辰一支录音笔,"母亲承认杀害星辰和小柔的全过程。"
柯辰没有立即播放,而是盯着陆明川凹陷的眼睛:"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我也快死了。"陆明川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骨癌晚期...母亲当年实验的副作用。"他看向阮软,眼神复杂,"她给你注射的药剂...是改良版。"
阮软下意识摸向右臂针孔。陆明川突然向前踉跄两步,被柯辰一把扶住。这个曾经优雅矜贵的男人,此刻轻得像张纸。
"城南...老教堂。"他攥紧柯辰的衣领,"地下冰柜...有小柔的..."
话未说完,陆明川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警笛声由远及近,他却露出解脱般的微笑:"终于...能去见小柔了..."
救护车带走陆明川后,柯辰在墓碑前站了很久。阮软安静地陪在一旁,直到他哑声问: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嗯?"
"城市,小镇,海边..."柯辰望着远处山峦,"你不是说过想旅游?"
阮软想起半年前的深夜,她趴在柯辰背上画地图,说等一切结束要去冰岛看极光,去新西兰摸羊驼,去所有没有阴谋与鲜血的地方。
"现在吗?"她轻声问。
柯辰弯腰拾起那枚蝴蝶发卡,轻轻放在妹妹墓碑上:"现在。"
机场大厅的广播温柔地播报航班信息。阮软盯着电子屏上"厦门→大理"的字样发呆,直到柯辰把登机牌塞进她手里。
"第一站。"他拎着简易行李袋,"你微博收藏过的洱海民宿。"
阮软瞪大眼睛:"你翻我微博?"
"嗯。"柯辰耳尖微红,"还看了小红书收藏。"
这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帮大佬,此刻像个笨拙的男朋友,认真记下女友所有喜好。阮软突然鼻子发酸——这才是她最初爱上的柯辰,那个会在她睡着时偷偷盖被子的男人。
飞机穿越云层时,阮软靠在柯辰肩头睡着了。梦里没有枪声与针管,只有阳光下的洱海波光粼粼。她不知道柯辰轻轻吻了她发顶,更没看见他手机里张铭刚发来的消息:
【陆明川抢救无效死亡。临终前说小柔的胚胎已被植入代孕母体,孩子今年14岁,特征与星辰相似】
柯辰删掉短信,关掉手机。这一刻,他选择做只属于阮软的普通人。
大理的雨季刚过,空气里飘着花香。民宿老板娘是个扎彩辫的纳西族姑娘,看见他们牵着手进门,笑着递来两杯梅子酒:"蜜月?"
"疗养。"柯辰接过行李,却被阮软掐了下腰。
"就是蜜月。"她仰头喝光梅子酒,脸颊立刻泛起红晕,"对吧,老公?"
这个称呼让柯辰愣在原地。自从阮软被救回,他们还没重新举办婚礼,甚至没再提过那枚染血的婚戒。但此刻在异乡的阳光里,她自然而然地喊出了这个称呼,仿佛一切伤痛从未发生。
民宿露台正对苍山。夜晚阮软裹着毛毯窝在吊椅里,看柯辰笨拙地摆弄天文望远镜。
"找到了!"他突然像个发现宝藏的少年,"仙女座星云。"
阮软凑过去,目镜里只是一团模糊的光斑。但柯辰兴奋的样子让她心头柔软——这是她第一次见他为无关生死的事情雀跃。
"小时候。"柯辰突然说,"星辰总吵着要天文望远镜。"
阮软靠在他肩头:"后来呢?"
"买不起。"他调整焦距的手顿了顿,"所以我现在...经常看星星。"
这句话背后的思念让阮软眼眶发热。她握住柯辰的手:"明天去集市吧,买个风筝。"
"风筝?"
"嗯。"阮软指向夜空,"离星星近一点。"
第二天他们真的买了只燕子风筝,在洱海边跑得气喘吁吁。风筝最终挂在了树上,柯辰却笑出声——阮软已经很久没听他这样笑了。
傍晚路过邮局,阮软拉着柯辰进去:"给妈妈寄明信片。"
柯辰看着她认真写字的侧脸:【妈,洱海的鱼很好吃,柯辰学会了做酸辣鱼。我的伤好了,他睡得还是很少,但会笑了...】
写到最后,一滴泪砸在明信片上。柯辰默默递过手帕,什么也没问。有些眼泪不需要解释,就像有些伤痛不必言说。
他们在大理停留了一周,然后突然决定去兰州。因为吃早餐时电视里播放《兰州牛肉面制作技艺》纪录片,阮软随口说了句"想吃正宗的"。
火车穿越黄土高原时,阮软趴在车窗上惊呼:"黄河!真的像牛奶巧克力!"
柯辰笑着捏她鼻尖:"是泥浆。"
他们在黄河边捡石头,在夜市吃醪糟,在陌生城市的街头迷路又找到方向。阮软的手机相册渐渐被风景和美食填满,偶尔夹杂几张偷拍的柯辰——他给流浪猫喂食的侧影,他在博物馆认真看展的背影,他睡着时微微张开的嘴唇。
兰州之后是成都。小酒馆里,阮软喝到微醺,拉着柯辰上台唱《成都》。她跑调得厉害,柯辰却配合地哼着和声,台下掌声雷动。
"你唱歌真好听。"回酒店路上,阮软挂在他脖子上撒娇,"以前怎么不唱给我听?"
柯辰背着她走过锦里古街:"以前...没机会。"
这句话让阮软酒醒了大半。是啊,他们相识的一年里,大半时间在逃亡或受伤,哪有闲情唱歌看星星?
"柯辰。"她突然说,"我们就这样一直旅行好不好?"
"好。"
"不问去哪?"
"不问。"
阮软把脸埋在他颈窝,闻着熟悉的雪松气息。这个曾经活在刀尖上的男人,此刻正背着她走在陌生城市的灯火里,不问归期。
两个月后,他们在哈尔滨冰雪大世界接到张铭的电话。柯辰走到冰雕旁接听,回来时表情复杂:
"找到那个孩子了。"
阮软正呵气暖手,闻言僵住:"要回去吗?"
柯辰摇头,将她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张铭会处理。"他望向远处巨大的冰城堡,"下一站想去哪?"
阮软眨掉睫毛上的冰晶:"杭州吧,听说西湖的雪很美。"
"好。"
他们没有讨论那个孩子的去向,没有纠结未解的谜团。就像柯辰不再半夜惊醒检查门窗,阮软不再看到针头就发抖——有些愈合需要时间,而他们拥有彼此所有的耐心。
开往杭州的列车上,阮软翻看旅行照片,突然发现每张有柯辰的影像里,他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无论是苍山洱海还是黄河落日,这个男人眼里唯一的风景,始终是她。
"柯辰。"她合上相册,"谢谢你陪我看世界。"
柯辰正望着窗外飞驰的麦田,闻言转过头,轻轻吻住她。列车穿过隧道,黑暗中他抵着她额头低语:
"谢谢你让我看见光。"
窗外,阳光重新洒满田野。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正在这趟没有终点的旅途上,一点点拼凑出幸福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