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混着晨光,在空气中漫开一种沉闷的粘稠感。
沈砚坐在床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林晚舟输液管的塑料管壁,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掌心的潮热。
“城南项目……骗局……”
林晚舟昏迷中又呓语了一声,眉头蹙得更紧,像是被无形的线勒着。
沈砚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那是他亲手敲定的项目,当年为了拿下那块地,他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在谈判室里和对手拉锯了整整三个月,连父亲都说“这是沈家未来十年的根基”。
怎么会是骗局?
陈默刚把十年前的项目档案抱进来时,纸页上还沾着泛黄的霉斑。
沈砚一页页翻着,合同附件里的土地出让金明细、施工队资质证明、甚至连监理日志上的签字都历历在目。
这些他曾烂熟于心的东西,此刻看在眼里却像隔了层毛玻璃,处处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沈总,”
陈默站在角落,声音压得很低,“财务那边刚查到,当年负责城南项目材料供应的公司,半年后就注销了,法人代表是个查无此人的假身份。”
沈砚的手指顿在“材料验收合格”的签字页上,笔尖划过的墨迹突然变得刺眼。
他想起林晚舟潜入书房时,目标明确地走向保险柜——那里锁着项目最核心的补充协议。
“她为什么偏偏找那份协议?”沈砚低声问,更像是在问自己。
“护士说林小姐昨晚又发烧了,嘴里一直喊‘爸爸被他们骗了’。”
陈默递过来一份刚打印的户籍档案,“查到林晚舟的父亲了,林正德,十年前是城南项目的监理工程师,项目结束后三个月,车祸去世了。”
“车祸?”
沈砚猛地抬头,档案上的死亡日期恰好是补充协议签署后的第十天。
他忽然想起父亲那天反常的沉默,想起自己庆功宴上喝的酒,苦涩里似乎藏着别的味道。
窗外的阳光移过林晚舟的脸,她睫毛颤了颤,像是要醒。
沈砚立刻合上档案,走到床边。
她的手从被子里滑出来,沈砚伸手去接,却被她无意识地攥住。
“别信……签字……”
她的指甲陷进他的手背,带着高烧未退的灼热,“爸爸留了证据……”
沈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想起林晚舟第一次来沈家时,看他的眼神里没有谄媚,只有一种近乎倔强的审视。
他以为是敌意,现在才懂,那或许是在确认——确认他是不是那场骗局里的同谋。
“沈总,”陈默的声音带着犹豫,“如果真要查下去,可能会牵扯出……家里的人。”
沈砚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林晚舟。
她的脸颊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得起皮,却死死攥着他的手不放,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林正德冒雨送来的监理报告,上面用红笔圈出“钢筋强度不达标”,是他让助理把报告压了下来,理由是“不要影响工期”。
原来那时,就有人在喊醒他了。
“把所有档案重抄一份,”沈砚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原件放回档案室,别惊动任何人。”
他顿了顿,看向林晚舟沉睡的脸,“另外,调最好的护工过来,用沈家的名义,医药费记在我账上。”
陈默愣住了:“沈总,这等于……”
“等于我信她。”
沈砚打断他,指尖轻轻拂过林晚舟汗湿的额发,“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查清楚。”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十年前的城南如今已是繁华商圈,霓虹闪烁里藏着多少被掩盖的真相?
他不知道揭开之后,沈家会不会动摇,父亲会不会失望,但他握着林晚舟残留着温度的手,忽然无比确定——
比起家族那看似光鲜的根基,他更怕眼前这个为了真相拼到昏迷的女孩,再也醒不过来。
“告诉技术部,”沈砚的声音透过玻璃窗传出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解密保险柜,我要亲自看那份补充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