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雾气在脚边聚散不定,像活过来的蛇。每走一步,腹部的伤口就扯着疼,战术服布条早就被血浸透了,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难受。消防斧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给我倒计时。但我不敢停,豪的声音还在耳朵里响着,断断续续的,像随时会断线的风筝。
前面出现了一扇厚重的金属门,表面结着一层诡异的紫色冰晶。观察窗后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但那股福尔马林和臭氧混合的味道却越来越浓,呛得我直咳嗽。门上的警示标志大半已经磨掉了,只能勉强认出"生物危害Zone-5"几个字,下面还有个齿轮形状的徽记,和面具人腰上的一样。
"操,就是这儿了。"我喘着粗气,用消防斧撑住身子,腾出左手去摸门上的密码锁。显示屏亮了一下,需要身份验证。我想起豪之前说过的话,犹豫了一下,把沾着血的警徽贴了上去。
"滴——权限验证通过。"电子音刚落,金属门就发出沉重的响声,缓缓向上升起。一股更浓烈的怪味扑面而来,混合着铁锈和某种甜腻的腐烂气息。我握紧消防斧,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里面比我想象的大得多,像是个废弃的实验室。半圆形的实验台围着中央的位置,上面摆满了破碎的试管和仪器,地上到处都是玻璃碎片和干涸的血渍。紫色雾气从破裂的管道里喷出来,在空气中慢慢扩散。头顶的灯忽明忽暗,照得墙上的影子扭曲晃动,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
最醒目的是中间那一排培养舱。总共十三个,呈圆形排列,每个都有两米多高,里面注满了绿色的液体。只有最中间那个,也就是标记着"13号"的舱体,体积比其他的大两倍,里面隐约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挪过去。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培养舱里的人闭着眼睛,长发在绿色液体里飘着,脸色苍白得像纸。虽然瘦了很多,但那张脸我化成灰都认得——是豪。
"豪!"我忍不住叫出声,声音嘶哑得厉害。
他没有反应,像个精致的人偶。无数透明的管线插在他身上,后颈、手腕、脚踝...密密麻麻的,看得我一阵心疼。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证明还活着,但呼吸很微弱。额头上有蓝色的纹路,像电路一样,随着呼吸一闪一闪的。最让我心惊的是他左胸的位置,有一个红色的纹身,正是齿轮会的徽记。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无名指上。那里有一圈淡淡的白印,是常年戴戒指留下的痕迹。我的左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无名指,那里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印记。大学毕业那年,我们在小商品市场花十五块钱买了一对情侣戒指,豪说等以后有钱了再换个真的,结果没等到那天,就分手了。
培养舱的底部连着一个银白色的半球形装置,上面插满了各种颜色的电线,还有很多细小的电极针。装置表面有个红色的LED屏幕,上面滚动显示着一行字:"灵魂共振能量收集率67%",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容器完整性濒临临界值"。
"容器..."我喃喃自语,突然明白了什么。齿轮会不是要杀死豪,他们是把他当成了某种...容器,一个收集灵魂能量的装置。那些面具人说的话在脑子里回响:"你的灵魂波动很不稳定,却又异常强大。""豪的残余意识撑不了多久。"
原来他们一直都在说谎。豪根本不是被囚禁,而是被改造成了这鬼东西的一部分。
我气得浑身发抖,左手死死抓住培养舱的金属边框,指节都泛白了。玻璃冰凉刺骨,透过绿色的液体,豪的脸看得更清楚了。他的眉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痛苦的梦。我想起他以前睡觉总是这样,一有烦心事就皱眉头,那时候我还总笑话他,说等老了额头上肯定全是皱纹。
现在,我宁愿他醒过来跟我吵架,骂我混蛋,也不想看到他这样毫无生气的样子。
我绕到培养舱后面,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开关能把他弄出来。管线太复杂了,我根本不知道哪个是关键。旁边有个能源接口,连接着半球形装置,看起来像是主要的能源供应线。
"就先从这个开始吧。"我咬咬牙,举起消防斧就要砍。就在这时,斧头柄不小心碰到了培养舱侧面的一个红色按钮。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整个实验室都在震动。培养舱里的绿色液体开始剧烈翻腾,像烧开的水一样冒泡。半球形装置发出嗡鸣,声音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高,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的太阳穴突然一阵剧痛,像是有根针在里面搅动。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实验室的景象和另一个画面重叠在一起——
白色的病房,消毒水的味道,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我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输液管,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医生说...你最多还有三年。"豪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艾滋病后期...并发症很难熬的。"
"那你呢?你要走吗?"我记得自己当时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他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放在床头柜上。"按时吃药,定期复查。"
"陆志辰,"我叫他的全名,"你看着我。"
他慢慢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慧宇,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我打断他,"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想分手?艾滋病诊断书只是个借口?"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向后滑了一段距离,发出刺耳的声响。"你非要这样想吗?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所以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等死?"
"系统警告:灵魂频率匹配度98.7%...共振启动中..."冰冷的机械音突然闯入记忆,和豪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画面突然切换。大学宿舍楼下,豪撑着伞站在雨里,头发湿了一半。我冲下楼,把一个包装好的礼物塞给他。"生日快乐!"
他愣了一下,接过礼物,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你不是说要复习吗?"
"复习哪有你重要。"我抱住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画面又一转,还是那个病房。豪要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背对着我,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豪!"我大喊一声,猛地回过神来。
实验室里的警报声停了,但半球形装置的嗡鸣更响了。紫色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稀薄了,灯光不再闪烁,而是变成了诡异的蓝红色交替。培养舱里的绿色液体已经平静下来,但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额头上的蓝色纹路闪得更快了。
一个全息影像突然出现在半空中,是个戴眼镜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穿着白色的实验服。我认得他——李教授,那个叛逃的科学家。
"实验终于进入最后阶段了。"李教授的影像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兴奋,"13号容器的灵魂共振能量已经达到阈值,只要再收集33%,就能启动时空锚点装置。到时候,整个平行宇宙的坐标信息都会汇聚到这里..."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我朝着全息影像吼道。
影像好像听不到我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多亏了这个特殊的容器。他的意识里承载着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时空印记,是最完美的能量源。可惜灵魂绑定太牢固了,必须把另一个也找过来,才能彻底激发共振..."
我猛地明白了。齿轮会抓豪,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超时空警督,还因为他和我的灵魂是绑定的。他们需要我们两个,才能完成这个所谓的"时空锚点"计划。
"检测到绑定伴侣接触。"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灵魂共振率已达临界点。警告:强行分离将导致双重灵魂坍缩。"
培养舱周围突然出现了红色的全息警告框,像笼子一样把豪困在里面。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复杂的图谱,两条发光的线紧紧缠绕在一起,像DNA双螺旋结构。
"双重灵魂坍缩..."我重复着这几个字,心一点点沉下去。系统是在警告我,如果我强行破坏装置,不仅救不了豪,我们两个都会死。
我看着培养舱里豪痛苦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身体。上一世,我放手让他走了,结果我们都活在了地狱里。这一世,我好不容易有机会救他,却要面对这样的选择。
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大学时挤在十块钱一晚的网吧看星空图,豪指着屏幕跟我讲猎户座大星云,眼睛亮得像装着星星。第一次牵手时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却硬装镇定。分手那天在医院门口,他偷偷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全是不舍...
"去他妈的!"我突然骂了一声,擦掉嘴角的血。
上一世我已经后悔了一次,不能再后悔第二次。就算一起湮灭,至少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我从怀里掏出警徽,这是我成为超时空警督时发的,上面还沾着我的血。我握紧警徽,直到边缘硌得手心生疼。肺部深吸一口气,腹部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这次我没喊出来。
"记得我们说过要一起看猎户座星云吗?"我对着培养舱轻声说,"等我。"
我举起警徽,瞄准半球形装置的能源接口,用尽全身力气刺了进去。
滋啦——!
刺耳的电流声响起,蓝色的电弧顺着警徽蔓延开来,像一张巨大的网。半球形装置表面的纹路瞬间从蓝色变成红色,然后开始闪烁,最后彻底熄灭。培养舱里的绿色液体剧烈晃动起来,发出玻璃龟裂的声响。
突然,半球形装置"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蓝色的能量波纹从装置中心扩散开来,像水中的涟漪,一圈又一圈,扫过整个实验室。
我感觉一股温暖的能量穿过身体,腹部的伤口突然不疼了,腿也能动了。耳鸣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柔和的嗡鸣。紫色雾气被能量波驱散,露出了天花板上的壁画——一片璀璨的星空,正是猎户座星云的图案,和豪以前描述的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培养舱里的豪突然有了动静。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慢慢蜷起。接着,他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瞳孔里闪过一道和警徽同源的蓝光,明亮得吓人。他看着我,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和痛苦,而是充满了清明和...震惊?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贴在培养舱的玻璃壁上,五指张开。绿色的液体里,他的手纹清晰可见。
我愣住了,警徽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飞起来。
但我看得很清楚,豪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我看懂了他的口型。
他说:"慧宇。"
\[未完待续\]培养舱突然发出细微的破裂声。
我趴在地上挪动,玻璃碎片扎进掌心也顾不上。舱壁上蛛网般的裂痕越来越密,绿色液体顺着纹路缓缓渗出,在地面汇成黏腻的溪流。豪的指尖隔着玻璃与我相对,那抹指节泛白的用力,和他当年攥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时一模一样。
"嗡——"
培养舱的金属边框突然亮起红光,液体剧烈翻涌中,豪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地抽搐。他颈后的管线突突跳动,像一条条寄生的蠕虫。最让我心悸的是他左胸的齿轮徽记,此刻正渗出暗红色的光,仿佛有活物要破肤而出。
"放我出去..."
口型再次变动时,气浪突然从培养舱内部炸开。玻璃碎片混着绿色粘液劈头盖脸砸来,我下意识护住头,却听见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等硝烟散尽,豪半跪在地的身影正被无数管线牵扯着,像个提线木偶。
他还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夹克,左肘磨破的补丁是我当年一针一线缝的。但此刻夹克下的皮肤正浮现出和培养舱内壁相同的电路纹路,随着呼吸明灭不定。
"别看眼睛!"
警告声从身后传来时已经晚了。我对上豪骤然抬起的脸,那双曾盛满星星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幽蓝数据流,瞳孔里跳动着0和1组成的风暴。他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人声——是无数频率重叠的电子杂音,震得实验台都在嗡鸣。
"灵魂锚点同步率117%...警告...时空坐标异常偏移..."
他脖颈后的端口突然弹出三根银色探针,不由分说刺入我的太阳穴。剧痛中,我看见豪的手指正在颤抖,那些数据流瞳孔里闪过一丝猩红,像是某种挣扎的信号。
"杀了我。"
这次不是口型。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带着血铁锈的味道。豪的手死死按住我的手腕,将消防斧的刀刃对准自己胸口的齿轮徽记。数据流在他眼底疯狂闪烁,夹克下的电路纹路亮起灼目的红光。
"慧宇,听着..."他的声音时断时续,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左手...第三根管线...蓝色标记..."
培养舱残骸突然发出刺耳尖啸,中央控制台的屏幕爆出火花。紫色雾气不知何时又弥漫开来,我这才惊觉整个实验室正在分崩离析。豪按住我手腕的力道突然加重,斧刃刺破他皮肤的瞬间,数据流瞳孔里竟闪过一丝清明。
"记得...猎户座..."
警笛声在这时刺破浓雾。不是记忆里医院那种平板的提示音,是带着机械轰鸣的沉重践踏声。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十二具与豪同款的培养舱正在自动解锁,玻璃碎裂声连成一片令人牙酸的脆响。
豪的身体突然剧烈震颤,那些刺入我太阳穴的探针开始发烫。他的脸痛苦地扭曲着,有什么东西正在皮下拱动,顺着电路纹路蜿蜒游走。我握紧那只按在我手腕上的手,触感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温度,只是指节硌得我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