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突然停了。
刚从能量漩涡里摔出来那会儿,耳朵里全是嗡鸣,天旋地转的看不清东西。现在缓过劲儿来,才发现自己半跪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掌心黏糊糊的不知道是血还是天台积的雨水。
"咳咳......"我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后腰却传来一阵撕裂似的疼。这身体还是没完全适应,每次穿越时空隧道都跟被卡车碾过似的。
"站稳了。"一只手伸到我面前,带着熟悉的烟草味。
我抬头看见豪的脸,他额角渗着血,右半边脸还沾着点金属碎屑。刚才在隧道里为了护着我,他拿胳膊替我挡了块飞过来的铁皮。
"你怎么样?"我抓住他的手腕想借力,手指摸到他小臂上凹凸不平的疤痕时突然停住。
不对。
豪的小臂上确实有道疤,但不是这种形状。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我们十八岁那年去海边玩,他为了捞我被浪卷走的手机,被礁石划出来的月牙形伤口。可现在我摸到的,却是三道平行的、整齐得像是手术刀划出来的直线疤痕。
"看什么?"豪顺着我的目光低头,迅速把袖子往下扯了扯遮住伤口,"擦伤而已,时空乱流里碰着很正常。"
他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后颈的衬衫领口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细想,一阵诡异的风突然卷着甜腻的奶油味吹过来。
高中的天台。
生锈的铁丝网一半崭新一半腐朽,像是同时存在两个时空。远处的教学楼外墙在视线里忽明忽暗,一会儿是斑驳脱落的墙皮,一会儿又变成我们毕业那年新刷的米白色。栏杆上靠着个穿蓝白校服的男生,背对着我们,怀里抱着个方方正正的蛋糕盒。
白衬衫被风灌得鼓起来,露出的后颈皮肤干净得没有任何印记。
我的呼吸猛地停了。
"豪......"
"别出声!"成年豪突然捂住我的嘴,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还没发现我们,赶紧走!"
他拽着我就往天台门的方向跑,可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像水波一样荡漾。我低头看见自己的警靴正在慢慢变成高中时穿的那双白色帆布鞋,连牛仔裤都开始褪色——这是时空融合的征兆。
"操!还是晚了一步!"豪低骂一声,拽着我的手突然加重力道,"记住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回应,尤其不能让他看见你的脸——"
话音未落,栏杆边的男生突然转了过来。
十七岁的豪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个歪歪扭扭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根"18"字样的蜡烛。雨水顺着他湿透的额发滴下来,在蛋糕奶油上砸出小小的坑。他看见我的瞬间,眼睛倏地亮了,笑容像被按了快进键似的在脸上绽开:"慧宇哥!你果然来——"
"小心!"
成年豪突然把我往旁边一推。我踉跄着撞在铁丝网上,手背被锈钉子划破。再抬头时,正好看见十七岁的豪手里的蛋糕掉在地上,蜡烛熄灭的瞬间,整个天台突然发出玻璃碎裂似的脆响。
时间开始折叠了。
不同时期的画面在眼前重叠闪现:穿着小学制服的豪举着满分试卷朝我跑过来;趴在高中课桌上睡觉的豪嘴角还沾着口水;穿着警服的豪对我敬礼时肩膀上落着雪......最清晰的是医院走廊那个雨夜,豪攥着诊断书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时空悖论开始形成了!"成年豪把我拽到安全地带,自己却被一道突然出现的时空裂缝划伤了胳膊,"十七岁的我看到未来的你,两个时间节点的记忆正在互相侵蚀!"
他说话间撕开了衬衫袖子想包扎伤口,我却盯着他胳膊上的东西说不出话。
三道手术疤痕下面,赫然印着一行钢印:实验体-734。伤口边缘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泛着冷光的银白色金属,像是某种精密的机械骨骼。
"你到底是什么?"我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金属骨骼时传来一阵电流般的刺痛,"医院那时候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什么实验?你说话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豪猛地甩开我的手,可下一秒更大的震动传来,整个天台开始坍塌。我们脚下的地面突然变成透明的,能看见无数个时空碎片像万花筒一样旋转。
"抓紧我!"他扑过来搂住我的腰,下巴磕在我肩上生疼。我能闻到他后颈传来的血腥味,混杂着熟悉的柑橘洗发水味道——那是我高中时偷偷用了好几次的牌子。
就在这时,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灼烧感。低头看见那枚警徽正发出刺目的蓝光,背面两个小人牵手指针的位置烫得惊人。记忆里豪十二岁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这代表我们永远不分开,少一根手指都不行!"
我鬼使神差地握紧警徽,几乎是吼出来的:"停!给我停下!"
世界瞬间安静了。
悬在半空的蛋糕凝固成一道诡异的弧线,正要掉落的雨滴停在离地面几厘米的地方。十七岁的豪保持着惊讶的表情僵在原地,连他睫毛上的水珠都定住了。时空坍塌的裂缝像被按下暂停键的屏幕,在我们周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时间...静止了?"我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鞋底踩过凝固的雨滴,发出咔嚓声。
身后突然传来闷哼。回头看见成年豪正捂着后颈蹲在地上,指缝里渗出红色的液体。我赶紧跑过去想扶他,手指刚碰到他的衬衫领口就顿住了。
他后颈的皮肤裂开了血色的纹路,不是之前那截断掉的锁链,而是完整无缺的十七节圆环。每一节锁链都像活物似的在皮肤下游动,渗出来的血珠在静止的时空中缓缓悬浮,折射着天台顶灯惨白的光。
"十七节..."我颤抖着伸手想碰,指尖刚碰到最上面一节锁链,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按住,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时间开始倒流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在倒流。停在半空的雨滴开始向上飞,落下去的蛋糕碎屑回到原来的位置,连我手背上被铁丝网划破的伤口都在慢慢愈合。
"不是十七次实验。"豪的声音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他松开我的手腕,转而抓住我的手指按在他后颈渗血的纹身上,"是十七次循环,慧宇,十七次都是我选的。"
他的皮肤烫得吓人,十七节锁链纹身下传来微弱的震动感,像是某种机械装置在运转。
"医院那天我拿到的不是你的艾滋病诊断书。"他突然笑了,眼泪混着血从眼角滑下来,在倒流的时间里划出两道向上的弧线,"是时空管理局的实验同意书。他们说只要我自愿成为时空锚,就能让你在另一个宇宙重生。"
蛋糕回到了十七岁豪的手里,蜡烛重新点燃。静止的少年脸上还挂着懵懂的笑容,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第一次循环我选了五岁,想早点认识你避开所有悲剧。"豪的指尖划过我手心的警徽,那里的温度烫得人想哭,"结果你为了救落水的我被车撞死,十二岁生日那天。"
倒流的雨水在我们周围形成透明的屏障。我看见豪后颈的锁链纹身第一节正在发光,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小时候的我躺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
"第二次我想躲得远远的,大学才去接近你。"他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血腥味,"结果你当上缉毒警,第一次任务就中了埋伏。"
第二节锁链亮起。这次是穿着警服的我,躺在狭窄的巷子里,对讲机还在滋滋啦啦响。
"第三次、第四次...一直到第十六次。"豪的手指一根一根按住我的手指,把它们按进他后颈渗血的纹身处,"我试过所有能想到的方法,让你远离警察、远离危险、甚至远离我,可你每次都会以不同的方式死掉。"
十七岁的豪还在静止的时空中微笑,蜡烛的火焰凝固成金色的小球。
"他们说这是时空悖论,我们的灵魂绑定太强,注定要一起毁灭。"豪突然用力抓住我的手,把我的掌心按在他后颈中央最烫的位置,那里的锁链纹身正在渗出更多的血,"所以第十七次我造了这个红色月亮,把我们困在时间牢笼里不断循环。"
天台开始震动,静止的空间出现裂痕。我看见十七岁豪脸上的笑容正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和悲伤的表情——他开始恢复意识了。
"你不是实验体..."我终于明白手臂上那个编号的意义,"你是第734号时空锚。"
豪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把我拽进怀里。他后颈的血迹蹭在我衬衫上,温热的液体顺着脊椎流进去,烫得像是岩浆。
"时间快到了。"他在我耳边说,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次换你跑,慧宇。往天台门的方向,别回头——"
"跑个屁!"我打断他,反手揪住他湿透的衣领把他拽起来,"十七次循环都没把我甩掉,你以为这次就能?"
十七岁的豪彻底恢复意识,手里的蛋糕第二次摔在地上。这一次时间没有暂停,碎裂的瓷盘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少年看着我们紧握的手,眼眶倏地红了,"什么保护我都是假的,你早就知道我们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下一秒,成年豪突然拽着我跳进了正在扩大的时空裂缝。最后看见的,是少年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眼泪和雨水一起砸在地上的蛋糕残骸上。
失重感传来的时候,我听见豪在我耳边骂了句脏话。不是因为害怕,是带着点笑意的,像我们高中时逃课去网吧被抓包那样。
"操,还是没忍住亲了你。"
后颈的锁链纹身突然发烫,十七节红光顺着脊椎爬上来,在意识被黑暗吞没前,我感觉自己的嘴唇碰到了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柔软东西。
\[未完待续\]黑暗像黏稠的墨汁浸透肺叶,失重感持续了多久?三秒,还是三分钟?当我终于能自主呼吸时,首先闻到的不是预期的血腥味,而是消毒水混着...橘子汽水的味道?
"醒了?"
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半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成年豪单膝蹲在我面前,后颈的锁链纹路已经淡成浅粉色,像褪色的旧伤疤。他正拿酒精棉球擦我手背上的伤口——就是被铁丝网划破的那个,现在竟真的在慢慢愈合。
"我们在哪儿?"我环顾四周,发现身处一个狭长的走廊。两侧白墙上嵌着金属门,从101一直排到117,每扇门上都有个小小的观察窗。最前面的电子钟显示2023年6月15日,下午3点47分。
六月十五日。我的生日。
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拽起来,力道大得险些捏碎我的骨头。"别碰任何东西!"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睛飞快扫过走廊尽头,"这是第七次循环失败后的滞留空间,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超过十分钟——"
话音未落,103号房门突然发出"咔嗒"轻响。
那一瞬间,豪的瞳孔骤然收缩。我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将我往身后藏。但已经晚了,门从里面缓缓推开,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注射器和半瓶橙色液体。
是橘子汽水。
"734号实验体,请回到你的房间。"医生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单调得像电子合成音。他的白大褂胸前别着个铭牌,照片上是张年轻的脸,嘴角有颗熟悉的痣——那是我们高中的校医老王,后来在豪十六岁那年死于肝癌。
豪的呼吸变得粗重,十指关节捏得发白。我突然注意到他耳后有个极小的红灯在闪烁,像是某种定位装置。
"我的生日蛋糕呢?"一个稚嫩的声音从103房间传来。
豪浑身一震。
那是五岁的我。奶声奶气,带着哭腔,尾音微微颤抖——跟记忆里幼儿园那次在公园走丢时,我哭喊着找妈妈的声音一模一样。
"慧宇哥说好了要给我买的..."
"闭嘴!"成年豪突然低吼出声,随即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猛地咬住下唇。鲜血立刻从嘴角渗出来,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刺眼的红痕。
医生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情绪波动异常,需要注射镇静剂。"他放下托盘,伸手就要去拿注射器。
"别碰他!"我推开豪冲过去。指尖刚触到医生的肩膀,整个人突然像被扔进了冰窖。那不是人类的体温——冰冷刺骨,像是某种金属制品。
"警告:未授权人员接触。"医生的脸突然开始扭曲,皮肤像融化的蜡般剥落,露出下面泛着冷光的银色骨骼。"启动清除程序——"
剧痛从后背传来。我踉跄着扑倒在地,看见豪压在我身上,后背插着半截生锈的钢管。铁锈混着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伤口往下滴,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快跑..."他咬着牙说,血沫从嘴角溢出,"记住走廊尽头的密码锁,输入..."
"输入什么?!"我抓住他的衣领摇晃,却发现他的皮肤正在变得透明。透过他胸口,我看见103号房门口站着小小的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个咬了一半的橘子味蛋糕。
"豪哥哥?"五岁的我好奇地歪着头,"你在流血..."
成年豪的身体突然开始数据化分解,像信号不良的影像般闪烁。"密码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手指颤抖着指向我胸前,"你的...警徽..."
电子钟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时间开始加速流逝,秒针疯狂旋转,数字从3:47飞速跳到5:13。墙壁上的门一扇接一扇打开,每个房间里都有个不同年龄的我,以各种姿势静止在死亡瞬间——
105房里,十二岁的我躺在马路中央,手里攥着半块水果糖;109房里,十七岁的我穿着警校制服,胸前一片血肉模糊;112房里,二十三岁的我趴在缉毒现场,对讲机还在滋滋作响...
最后一扇门,117号房,门是虚掩的。
我跌跌撞撞跑过去,推开一条缝。
床上躺着现在的我,面色苍白,右臂上插着输液管,液体正一滴滴缓慢滴落。豪坐在床边,穿着干净的病号服,正在削苹果。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病床上的我声音沙哑,"为什么还要申请时空锚实验?"
豪削苹果的手顿了顿,刀刃在食指上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滴落在苹果皮上,像朵诡异的红梅花。"因为永远这个词,比死亡更让人害怕。"
我猛地推门而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豪!"
床上的我和削苹果的豪同时转头。他们的脸在阳光中模糊成一片,像失焦的照片。然后,两个身影同时开始分解,化作无数发光的粒子,在空中组成一行烫金的文字:
第十七次循环,还剩4小时27分钟
成年豪残存的手臂突然抓住我的脚踝。他的脸已经透明得能看见后面的墙壁,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漆黑如墨。"警徽...背面...刻着真正的密码..."
话音未落,整个走廊突然剧烈晃动。墙壁开始剥落,露出后面的星空——我们正置身于某种巨大的空间站内部,外面是旋转的红色月亮。117号房的门牌剥落下来,背面用血写着四个数字:
0615
我的生日。
"找到你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僵硬地转过身,看见十七岁的豪站在走廊尽头,白衬衫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他手里拿着那个方方正正的蛋糕盒,脸上挂着纯真无邪的笑容,正是我们初见时的样子。
"慧宇哥,这次你还要跑吗?"他慢慢向前走,每走一步,脚下就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花。"第十七次了,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吹蜡烛啊。"
电子钟的尖鸣再次响起。我低头看见胸前的警徽正在发烫,背面两个小人牵手指针的位置烫得惊人。成年豪最后的话突然在脑海中炸开:
"按下去...把指针拨到十二点...相信我..."
十七岁的豪已经走到面前,蛋糕盒打开,里面不是蛋糕,而是无数只眼睛,密密麻麻地看着我,每个瞳孔里都映着不同时空死亡的我。
"选择吧。"他歪着头笑,声音甜腻得像化开的奶油,"是让这次循环继续,还是...永远结束?"
警徽烫得几乎要烧穿我的皮肤。我闭上眼睛,在震耳欲聋的尖鸣声中,猛地按下了那两个牵着手的小人。
黑暗,再次降临。不是预期的冰冷虚无,我感觉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鼻尖萦绕着消毒水和柑橘洗发水混合的气味,跟豪以前宿舍的味道一模一样。“唔……”想抬手揉揉发沉的太阳穴,却发现手腕被什么东西硌得慌。睁眼一看——银灰色的金属手铐,一头锁着我左手腕,另一头直接焊在床头栏杆上。"操!"我猛地坐起身,铁链被扯得哗哗作响。这床居然是医院那种可调节病床,床头电子屏显示着"时空锚稳定室"几个蓝字。右手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我那枚警徽,背面两个小人指针正指向十二点整,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