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去年那款!”他脱口而出,声音尖锐得近乎喊叫。他猛地扭头看向我,眼神里的震骇瞬间掀翻了一切,如同巨浪将浮木高高抛起。“耀文!你想起来了?这鞋!是你去年……拿到个人最佳新人时,马队用第一笔广告费给你买的礼物!你抱着它……兴奋得在练习室跳了一个晚上!你说它是你的‘幸运战靴’……”
马队?礼物?最佳新人?抱着鞋子跳舞?一连串的词语像烧红的烙铁接连砸进我的意识,每一个词都带着灼热的痛楚,却又毫无对应落点的真实感。脑袋里那片覆盖一切的空白似乎被强行撕开了一条缝隙,露出背后搅动翻腾的混沌。无数模糊的、扭曲的光影碎片在眩晕中炸开,伴随着尖锐到无法忍受的耳鸣!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从我喉咙里迸裂而出!不是恐惧,是意识被强行撕裂般的剧痛!眼前所有的景象——惊慌失措的张真源、墙角那双破旧的球鞋、背后那群凝固的身影——连同练习室惨白的灯光,骤然坍塌扭曲,被疯狂旋转的黑暗彻底吞噬。我像断线的风筝,直直地朝冰冷的地面栽倒下去。
没有预想中坚硬地板的撞击。
我陷入一片深不见底、无声无息的虚无。没有光,没有形,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彻骨的寒冷包裹着每一寸意识。
意识残存的最后瞬间,一个冰冷而执拗的疑问突兀地盘踞所有——鞋子是旧的,可他们说的事……为什么感觉像从未发生过?
这念头一起,虚无的冰冷瞬间转化成亿万根带着倒刺的冰锥,从四面八方刺入!
彻底的黑暗彻底降临。
大脑像被塞进了十斤湿棉花,又沉又木。勉强掀开眼皮,刺眼的阳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里钻进来,直直戳在视网膜上,疼得我闷哼一声,差点又闭过去。
视线聚焦花了足足三秒。
然后我看见了那个东西——
它就在我正上方天花板的吊钩上,血盆大口咧着,圆睁着铜铃大眼,两个绣着金线的铃铛耳朵支棱着,大红的绸布在空调风里神经质地一抖一抖。一个威风凛凛……不对,是威风中透着一股子极其违和的傻气的……狮子头?
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撑起酸痛的胳膊,使劲眨了眨眼。狮子头依旧在晃悠,底下脖子上还挂着条贼亮眼的黄色布带,上面用极其奔放的七彩荧光颜料写着四个大字:耀文专属!
字体边缘还滴着没干的颜料。
“……嘶……” 喉咙干得冒烟,连带声音都像破砂纸磨木头。
床边立刻有了动静。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晃了晃,慢吞吞抬起来。是马嘉祺。他像是刚从工地搬完三千块砖回来,累得够呛,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额头一层浮油,碎发被汗黏在皮肤上。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才看清我醒了,立刻试图扯出个笑容,结果只牵动了满脸快要脱臼的疲惫肌肉,嘴角抽了抽。
“耀文醒啦?”他的声音像是裹着三斤沙子,“怎么样?还……还晕不?”他指了指我头顶那个还在荡漾的家伙,“喜欢吗?这可是专门定制的!”
“……马哥,”我嗓子眼发紧,视线艰难地从那诡异的“耀文专属”狮子头上移开,落回他那张明显透支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你昨天……是不是在梦里跟狮子打了一架?这玩意儿……”我抬手指了指头顶,眼神里充满了直白的困惑,“挂这……干啥?辟邪镇宅?”
马嘉祺脸上的笑容彻底冻结。他没立刻回答,只是慢慢地、很沉地喘了两口粗气,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筋,啪嗒一下把自己摔回床尾的地板上坐着,长腿无处安放地曲着。“辟什么邪……等你睡着这两三个小时,”他抹了把脸,声音都透着虚脱,“我跟舞蹈教室借的道具,扛回来都差点累死,挂上去更是挑战人类极限……这玩意儿比连续打歌四小时还废人!”
他的抱怨听起来情真意切,绝对是发自肺腑的疲惫。可我脑子里的问号更大了一圈。就为了把这么个玩意儿挂我头顶?意义何在?我努力回忆这顶狮子头和自己有任何关联,结果空白一片,只有它那傻不愣瞪的眼神在我脑海里刷屏。
“算了……”马嘉祺喘匀了点气,挣扎着想站起来,结果腿一软差点又坐回去,只能暂时放弃,“你……先缓缓,看看别的……”
我顺着他的目光茫然转头,投向床边靠窗那一片温暖的阳光里。然后整个人瞬间凝固。
严浩翔侧身坐在我书桌前的椅子上。他今天没穿那些酷炫的oversize,就套了件普通的宽松白T,但左小臂打着厚厚的、雪白的石膏!用绷带严严实实地吊在胸前!活像个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重伤员。
而他本人,像是完全感觉不到那条胳膊的存在,聚精会神地用他唯一自由的右手——手指头极其笨拙地在一个我玩《节奏大师》的迷你电子琴上戳着!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周杰伦的《安静》乐谱。
“等……等下……不是这首……”他蹙着眉,嘴里念念叨叨,又艰难地用两根手指在屏幕边缘戳戳点点,切换界面。屏幕光闪烁,乐谱变成了一串新标题——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 五月天。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坚毅(甚至有几分悲壮),深吸一口气,右手食指像啄木鸟一样,对准琴键——哆!哆哆~哆!哆哆!
试图在《如果我们不曾相遇》前奏那几个缓慢、带着叙事感的重复音符上撞得头破血流。那琴键发出极其廉价的塑料按键噪音,毫无节奏感地乱响一通。
我的太阳穴跟着那噪音突突直跳。“翔哥……”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飘,“你……你这胳膊……是打投打骨折的?”视线钉在他那截白色石膏上,脑海里自动播放着昨晚练习室里那个暴怒失控、死死抓住我肩膀的身影,肩膀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严浩翔像是刚发现我醒着,猛地抬起眼。那双平时拽得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印着我的倒影,里面翻滚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昨晚残存的痛苦,有拼命掩饰的担忧,还混杂着一丝丝……豁出去了的破罐破摔?
“哦,这个?”他用下巴点了点自己吊着的胳膊,语气轻松得像在说“这件T恤打折买的”,眼神却死死锁定我的脸,“小意思。昨晚……呃……”他噎了一下,似乎在飞速寻找合理理由,“……嗯对,不小心摔了一跤!手撑地挫了一下!医生说得固定几天!没事!”他一边故作轻松地强调“没事”,一边右手却用力砸了一下琴键!更清脆刺耳的一声“哆”猛然炸开!
“你看!我右手还能弹琴!不影响!”他像是急于证明什么,又用力戳下几个键,制造出一串更混乱的噪音,“给你弹歌听!唤醒……呃……那个……”
——唤醒记忆?
后面四个字他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没敢说出来,只是眼神更加急切地盯着我,里面写满了无声的呐喊:“听出来了吗?!我们不是新团!我们以前有好多回忆!听这歌!听啊!”
那些噪音和那种眼神,像两个毫不相干又极其沉重的砝码,砸得我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他到底想干什么?把自己搞成残废样子然后用电钢琴折磨我的神经?
“砰!”
紧闭的房门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被外力撞开,狠狠砸在后面的墙上又弹回。门框都抖了三抖。
一个绿色的、长满了草的……玩意儿冲了进来!
我吓得往后一缩,心脏差点停跳。定睛一看,那是个活人!顶着一头、一脸、一身乱糟糟、还在簌簌往下掉草屑的、人造草皮!那身绿毛玩意儿裹得像个密不透风的粽子,只留下眼睛、鼻子和嘴露在外面。几根顽强的塑料草甚至倔强地插在那人高高竖起的额发上,迎风飘扬。
顶着这身惊世骇俗的“草皮装”,那人兴奋地冲到我的床边,隔着那层绿毛,一双极其熟悉、此刻却盛满“快夸我聪明绝顶”光芒的眼睛亮得惊人。是宋亚轩。他像个刚从荒岛求生回来的野人,隔着草屑对我激动地喊话,声音透过那层厚厚的塑料草闷闷地传出来,带着回音效果:
“耀文!快看!还记得吗!”他兴奋地指着自己,手笨拙地伸出来,带飞一片草屑,“咱们团建!那次!你非说要去当野人!我们就买了草皮披着!在小公园里唱了一整天《绿光》!把管理员大爷都唱跑了!那大爷说我们跟刚出土的兵马俑一样!你不记得了吗?”他边喊边用力跺脚,似乎在模仿当时的动作,更多绿色的碎末随之飘散在空中,落在我的被子上,地板上,甚至飘到了严浩翔那架可怜的电钢琴上。小小的绿色塑料草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琴键缝隙里,与那简陋的电子琴形成了极其荒谬的对比。
看着眼前这个兴奋的、浑身上下散发着塑料草味儿的“移动草坪”,听着他绘声绘色描述的那场“绿光野人演唱会”,我彻底丧失了语言功能。草皮唱歌?管理员大爷?兵马俑??大脑就像被强行塞入了一包刚从零下三十度冰柜里取出的速冻混沌,又冷又硬,还完全化不开。只留下震耳欲聋的嗡嗡回响和满眼的绿。
“亚轩……你……”我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抠抠耳朵,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听或者睁着眼做了噩梦,“你……你今天……是环保局请去做活动了?”声音干涩发虚。
“环保……啧!什么环保局!”宋亚轩隔着草皮头盔急得原地蹦了一下,“重点是我们穿草皮唱歌啊!超开心的!你怎么一点都想不……”
“嗒…嗒…嗒…”
一阵极其缓慢而富有节律感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打断了宋亚轩急吼吼的“唤醒演讲”。
所有人都循声看去。只见张真源不紧不慢地从敞开的房门口踱了进来。他一只手稳稳托着一个青灰色、看起来就很有年头的粗陶三足香炉,另一只手,两根手指极其优雅地捏着一根刚刚点燃、细长的暗褐色线香。那香头的红点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细白的烟气如同扭动着腰肢的青蛇,丝丝缕缕,袅袅上升,很快在房间里弥漫开一种极其浓郁、甚至呛人的檀香气味,霸道地把宋亚轩身上那股子塑料草的味道都压了下去。
张真源走到房间中央唯一还算空的地砖上,气定神闲地弯下腰,将那只小巧的香炉稳稳当当放下。他半蹲在那里,极其仔细地调整了一下香炉的摆放角度,又伸手扇了扇扩散的烟雾,确保它们飘散得更均匀些。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在做一件无比庄重神圣的大事。
终于,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施施然直起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环视了一圈表情呆滞、笼罩在诡异烟雾(香炉)和绿意(草皮)中的我们仨,他嘴角勾起一丝堪称慈祥的微笑,温声开口,打破了这魔幻现实般的一刻:
“嗯……要搞回忆总动员啊?行。”他点点头,目光在我茫然的脸上停顿了一秒,语气平和得像在陈述一项科学实验步骤,“等我这炉香再燃一会儿……驱蚊安神疗效好,还能抚平混乱思绪。”他吸了吸鼻子,似乎很满意这空气配方,“都别急,回忆嘛……急不来的。”他甚至还朝我投来一个安抚性的“你放心”的眼神,好像点着的香真是什么灵丹妙药。
我:“……”
我被马嘉祺的狮子头挂醒了。
我被严浩翔的断臂琴音创懵了。
我被宋亚轩的环保草皮彻底搞凌乱了。
而现在,张真源让我在一屋子又呛人又驱蚊的浓烈檀香味里慢慢“抚平思绪”?
眼睛被烟熏得发酸发涩,辣辣的几乎要淌下生理性的泪水。大脑一片空白,或者说,是被各种各样的荒诞彻底塞满了——狮子头晃荡在我眼前,断臂弹琴的噪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满屋飞舞的绿色草屑不断挑衅着我的视觉神经,现在又被浓郁呛人的香火气全方位包围……
一股强烈的、源自生物本能的求生欲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后脑勺,瞬间压过了一切迷惑、震惊和无语。
“不行!”我叫出声,声音因为被烟气呛到而带着点破音和哽咽。顾不上浑身酸痛,像个被弹簧弹起来的虾米,我从床上一跃而起,赤脚狠狠地跺在冰凉的地板上,激起一阵飞扬的草屑尘埃!眼前这场景太可怕了,再待下去我感觉自己要么被熏成木乃伊,要么被噪音搞疯!
“我得出去!透口气!马上!”我几乎是哀嚎,踉跄地冲向紧闭的房门,只想逃离这疯人院现场。
手刚搭上冰冷的门把手——
“咔哒。”
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刚好推开了一条缝隙。
门缝外露出的……是丁程鑫那张漂亮的脸。他穿着整套极其浮夸、金红交织、仿佛刚从哪个影楼橱窗里扒出来的戏服长袍!宽袍大袖,衣袂飘飘,上面用金线绣满了极其繁复的龙凤呈祥图案!
他脸上极其浓重地涂抹着色彩艳丽的油彩妆容,那大红的眼影,斜飞入鬓的浓黑长眉,眼角甚至点了一颗红痣!完全就是舞台剧里玉面小生的扮相!
我吓得倒退一步,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似乎没预料到门会被从里面突然拉开,或者说没预料到我会恰好冲出来看到他的全貌。脸上的表情在浓墨重彩的油彩下僵硬了一瞬,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倏然睁大了几分,里面闪过极其明显的惊慌失措!他下意识地想把门拉上挡住自己,手搭在门框边,指关节都用力捏得发白。
隔着那道狭窄的门缝,在浓烈的檀香气、绿色的草屑雨中,在狮子头狰狞的目光注视下,在那断断续续、鬼畜般的电钢琴噪音里,我和门口这个古装油彩“戏精”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香炉里的白烟还在不知疲倦地上升、弥散,那廉价的电钢琴还在倔强地发出“哆~哆哆”的单调噪音。
门外,扮成不知道什么朝代贵公子的丁程鑫张了张嘴,浓重的妆容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除了惊慌失措,清晰地燃烧着一种不顾一切豁出去的、混杂着强烈期盼和哀求的炽热火苗。
“耀文……”他的声音透过夸张的妆容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我……我演得够不够像?你想不想得起……”声音低了下去,后面的话几近无声,被淹没在满屋荒谬的噪音和气味里。
看着眼前这个全副武装、浓妆艳抹、仿佛从异次元穿越而来的丁哥,听着那细若蚊蚋、又带着孤注一掷的祈求,我感觉脑子里最后一根叫做“理智”的弦,在经历了狮子头暴击、断臂琴魔、草坪精草屑攻击、张大师香炉醍醐灌顶之后——
“啪!”
彻底断裂。
身体晃了晃,视野一阵天旋地转,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扎破的气球,所有的荒诞、噪音、气味、哀求,连同丁程鑫那张在油彩下显得有些诡异的脸,一起旋转着冲向黑暗的尽头……
“噗通!”
身体彻底罢工。这一次栽倒下去,我甚至有点感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及时吞没了我。
管他什么雪山什么记忆什么幺蛾子哥哥们!我只想逃!
意识像是沉在温吞吞的油锅里,四周黏腻混沌。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耳朵却最先恢复了工作状态。
“……动了动了!眼皮跳了!”
“嘘……小声点……”
“香炉……香炉移开点……”
断断续续的对话声像是隔着一层厚毛玻璃,模糊地刺激着听觉神经。紧接着,一股更加浓郁的、复杂的气味强势地钻了进来,搅动着我的神智。檀香的霸道余威尚未褪尽,其中又混杂了劣质油漆刚开封时的刺鼻化学味,纸张的粉尘气,还有……一股莫名的、像是刚拆开的廉价塑料玩具的味道?这几种毫不相干的气息相互纠缠、搏斗,最终融合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新气息”,狠狠地把我从昏沉中呛醒了!
“咳……咳咳!”喉咙火烧火燎,带着撕裂感的咳嗽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醒了!彻底醒了!”宋亚轩的声音炸雷般响起,带着点如释重负的雀跃(还有他浑身人造草皮发出的簌簌声)。
我几乎是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决心猛地睁开眼,贪婪地吸入混浊却相对“正常”的空气,试图驱散鼻腔里那团噩梦般的气息。视线还有些朦胧,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床边一圈关切紧张又带着某种奇异期待的脸——马嘉祺的黑眼圈似乎又扩散了一圈,狮子头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抱在怀里,像个诡异的抱枕;严浩翔吊着石膏胳膊,眉头紧锁;丁程鑫那张倾国倾城的古装脸在油彩下透着点焦灼;张真源半蹲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正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制造了烟雾噩梦的香炉移到墙角的地上。
以及……
视线越过众人肩头的缝隙,定格在我房间那张靠近墙角、平时用来堆杂物的电脑桌上。
我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剧烈地震动。
那还是我的电脑桌吗?!
那分明是一个色彩斑斓、造型癫狂、结构惊悚的……几何怪物!
桌子主体被铺天盖地的、闪烁着廉价金粉光芒的包装纸糊住了,金灿灿一片,刺得人眼睛生疼。在金光闪闪的基底上,竟然还极其大胆地贴满了色彩饱和度极高、荧光绿、死亡芭比粉、亮瞎眼宝蓝的……便利贴!这些便利贴像是被一群精神亢奋的幼儿园小朋友随意拍上去的,毫无章法地交错重叠,只留下中央一小片不规则、刚好够塞一个拳头进去的“洞口”。洞口边缘被撕得毛毛糙糙,还顽强地露出几张纸条的边缘,上面似乎还写着什么字。
支撑这个花里胡哨“怪物”桌面的几条桌子腿,也被粗野地改造过了。好几圈不同颜色、不同宽度的塑料胶带,像是处理某种骨折或者管道破裂的现场应急手段,把几根长短不一的PVC水管强行捆绑在桌腿上,硬生生把整个桌子的高度又顶高了二十多公分!那摇摇欲坠的塑料管拼接处,正随着整个结构难以察觉的轻微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呻吟。
最顶端,也是这个造型艺术的巅峰之作——一个同样被金粉纸粗糙包裹、体型足有半人高、造型极其扭曲抽象的“龙头”?或者可能是“猫头”?总之是个兽类!它的主体用几个扁平的硬纸箱暴力粘合而成,棱角分明,线条突兀,眼睛位置被粗暴地抠出两个不规则的大洞,里面闪烁着两颗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幽幽发着绿光的小型LED灯泡,像某种爬行动物的竖瞳,在光线稍暗的角落闪烁着冰冷邪恶的光芒。怪兽的嘴巴被挖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形豁口,正对着下方那个洞口。
而这怪兽的头顶,则极其敷衍地粘着一张皱巴巴、边缘卷起、用黑色马克笔写着斗大两个字的A4打印纸。
那两个字是——「大鸡」!
“大鸡”?鸡???!!!
在这诡异的、闪烁着绿光的“大鸡”怪兽脑袋正下方,桌子边缘粘着一个巴掌大的塑料黑盒子(看起来像是某个淘汰路由器改装的?),几条红红绿绿的电线蛇一样缠出来,末端连着几个可怜兮兮的小风扇叶片(就是电脑机箱里散热的那种)。
桌子后面,立着一个与周围环境、以及与桌上那只威严(且极其丑陋)的“大鸡”风格都格格不入的人。
贺峻霖。
他穿着平时根本不会穿的、亮紫色的卫衣连帽衫,帽子拉得极低,遮住了一半额头,阴影下那双总是带着点促狭笑意的眼睛,此刻闪烁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期待和破罐破摔般孤注一掷的光芒。他微微弓着背,一手搭在那个闪烁着绿光、造型惊悚的怪兽盒子上,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副用硬纸板卷成的扩音筒?!没错,就是街边清仓大甩卖时老板们用的那种自制大喇叭形状的东西!
看到我如同见鬼般的眼神钉在那只“大鸡”身上,贺峻霖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与其说是亲切友好,不如说是像某个科幻电影里按下末日按钮的疯狂科学家,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诡异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