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了一辈子

训练结束贺峻霖瘫在木地板上，后脑勺却撞上突然坐起的丁程鑫。

“呜丁哥——”小贺捂着额头眼泪汪汪。

丁程鑫的手已经下意识揉上他后脑勺：“撞哪了？我看看。”

马嘉祺坐对面喝水：“你真是没救了。”

“我宠大的。”丁程鑫理所当然地用指尖戳贺峻霖鼓起的脸蛋。

严浩翔抱来一堆零食：“小贺再装丁哥口袋的糖可归我啦。”

丁程鑫笑着去捞张真源脚边的玩偶时，瞥见玻璃里马嘉祺的倒影。

那眼神和他今早听见工作人员说“丁哥太惯孩子了”时一模一样。

夜里被弟弟们当人形抱枕压醒时，丁程鑫看着天花板叹气：“我是不是太……”

话音未落腰上宋亚轩的腿又缠紧几分。

他轻轻捏着颈后刘耀文的耳朵：“算了，惯着吧。”

反正这群崽子，他丁程鑫是要惯上一辈子的。

练习室顶灯的光线沉甸甸地压下来，空气里满是汗水蒸腾后特有的咸涩和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气味。地板冰冷的触感隔着薄薄的练习服渗上来，贺峻霖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丁点力气都抽不出来，只想把自己摊成一块融化在地板上的、软绵绵的布丁。他几乎是任由身体向后一仰，“咚”的一声，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突然坐起的坚硬物体上。

沉闷的撞击声在这骤然安静下来的练习室里格外清晰，连带着头顶嗡嗡回响的余音一起扎进来。贺峻霖整个人都懵了，剧痛从后脑勺瞬间炸开，直冲眼眶。生理性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唰”地就涌了出来，视野瞬间一片模糊。喉咙里本能地挤出破碎的呜咽：“呜……丁哥——”

被他撞到的物体正是丁程鑫的肩膀。丁程鑫方才正垂着头缓神，后背猛地被一个重物袭击，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挺直脊背转过身。视线撞上贺峻霖那双泪眼，蓄满的水光眼看就要决堤。那句刚到嘴边的“干嘛呢这么冒失”连第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瞬间就被心底涌起的那股滚烫的心疼给彻底淹没了。

“撞哪了？”丁程鑫的声音瞬间就软了八度，带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和担忧。长腿一伸就完全转向贺峻霖，动作又快又轻，半跪着便凑了过去。他的手完全不听大脑指挥，根本没等贺峻霖指认位置，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已经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熟稔无比地贴上那毛茸茸的黑色发顶，落在那块可能撞疼了的地方，轻轻揉了揉，“让我看看，真撞疼了？”

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马嘉祺坐在对面的地板上，背靠着把杆，正仰着头灌水。喉结滚动，大半瓶水下去，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瓶子。他看着丁程鑫那行云流水、堪比肌肉记忆的反应，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清冷的声音带着点习以为常的调侃和无奈，淡淡地飘过来：“你真是没救了，丁程鑫。”这场景一天上演八百回，没救，纯粹是没救。

丁程鑫甚至连眼皮都没朝马嘉祺那边掀一下，目光依旧锁在贺峻霖泫然欲泣的小脸上，指腹下触碰到微微发硬的小鼓包。他眉头下意识拧了拧，随即松开，转而用手指去戳贺峻霖鼓起的、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他说得理直气壮，斩钉截铁：“我宠大的。不疼啊小贺儿，丁哥在呢。”语气里没有半分动摇，仿佛这就是宇宙运行的真理。

“嗯！丁哥，我没事儿啦！”刚才还委屈得快要碎掉的小孩，感受到额角温热的触碰和丁哥那安抚的声线，眼泪奇迹般地缩了回去大半，还带着点软糯鼻音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像雨过天晴的嫩芽。他眨巴眨巴还湿漉漉的眼睛，努力咧开一个有点讨好的、傻乎乎的笑，顺势就往丁程鑫这边蹭，像寻求庇护的小动物本能地要挨着最暖的热源。

“哟，贺儿你这演技，啧啧啧！”练功房的门吱呀一声被大力推开，严浩翔抱着个巨大的、塞得满满当当的零食袋，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他看着几乎要粘到丁程鑫胳膊上的贺峻霖，以及丁程鑫那完全拿他没办法的表情，立刻笑得不怀好意，两颗小虎牙亮闪闪的，故意提高了调门儿，“行啦！戏过了啊，再装可怜，小心丁哥口袋里那最后两颗草莓味的水果糖，可就全归我咯！”一边说着，一边还真把零食袋放在地上，假装要去掏丁程鑫搁在一旁的外套口袋。

“想都别想！”贺峻霖一听这话，瞬间满血复活，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立刻从丁程鑫旁边弹开，张牙舞爪地扑向严浩翔，“那两颗是我的！丁哥昨天就答应我的！”他那点眼泪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捍卫甜食的熊熊斗志。

两个小少年顿时扭作一团，闹腾的笑叫声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把之前那种沉沉的疲惫感都冲淡了不少。丁程鑫看着他们抢作一团，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摇摇头，眉眼舒展，正准备起身活动一下快要僵掉的肩颈，余光却瞥到地板中央。张真源那宝贝得不行、从国外带回来的限量版玩偶兔公仔，不知什么时候被主人玩闹时忘在这儿了，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

丁程鑫很自然地撑着膝盖站起，长腿一迈便走过去。他弯下腰，伸手去够那只兔子毛茸茸的长耳朵。

就在他俯身的瞬间，对面一整面墙巨大的落地镜，清晰地映出练习室里的景象。两个小的还在角落里为糖果归属权闹腾得欢，张真源靠在一边闭目养神，下巴上还挂着汗珠。而另一侧，正对着丁程鑫这个方向的镜子角落，映出了靠墙而立的马嘉祺。

马嘉祺没有再看闹腾的严浩翔和贺峻霖，他的目光正落在丁程鑫弯腰去捡玩偶的身影上。

那目光……丁程鑫捏着兔子耳朵的动作停顿了不到一秒。非常熟悉，深邃得如同平静的海面下藏着涌动的暗流，一点无奈，一点纵容，甚至还有一丝了然于心的疲惫？那目光和今天清早无意间撞见的情景如出一辙。

清晨，丁程鑫提早到了公司准备录音材料。刚走到走廊拐角，就听到茶水间传来清晰的两句低语，是负责他们日常协调的王助理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唉，昨天道具摔坏那事，小贺也是不小心。就是吧，丁哥那脾气……你见过他冷过脸对他们几个吗？太惯着了！都快成溺爱了，那帮小崽子知道分寸才有鬼！”

另一个声音含糊地应和了几句。

丁程鑫当时脚步都没停，只当没听见，手指随意拨了拨额前微湿的碎发。只是空气里某种沉重的东西，像是被那几句话唤醒了，悄悄黏上了他肩颈，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此刻镜中马嘉祺安静注视着他的眼神，和那低声的议论完美地重叠在一起。那感觉，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深潭，只激起几乎看不见的涟漪，便沉了下去，却在心底留下一圈微妙的震动。

深夜时分，宿舍里厚重的窗帘将城市的光影彻底隔绝在外，只留下沉睡般的静谧黑暗。丁程鑫却在这片深沉的黑里睁开了眼。

他不是自己醒的，是被压醒的。

左侧肩膀被一颗沉甸甸的脑袋结结实实地占领了，鼻息温热规律地喷在他脖颈敏感的皮肤上，痒得要命。那是宋亚轩睡熟了还像只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右侧肋骨则遭遇了无形的袭击，贺峻霖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他身边，蜷缩着身体，一边膝盖不偏不倚正顶着丁程鑫的腰眼。更要命的是腿上也沉沉地坠着分量，仿佛坠了两个活体沙袋。一个紧贴着他的大腿外侧，另一个……那腿居然还顺势缠上他的腰身，带着睡梦中不自知的执拗力道，猛地收紧了一下。

丁程鑫被这突如其来的“捆绑”勒得差点背过气。他吸了一口带着熟悉洗发水味道的温热空气，试图稍稍挪动一下身体。刚一动作，肩膀上的脑袋就不乐意地哼唧了两声，枕着他手臂的重量更加实沉，压得他上臂都有些发麻。腿上的束缚也并未松开丝毫。他几乎是被活埋在了这群睡相千奇百怪的“人形抱枕”底下。

黑暗放大了感官，也放大了此刻动弹不得的窘迫。

丁程鑫对着头顶那片被微弱空调指示灯染上一点朦胧光斑的天花板，一声低低的叹息从喉咙深处滚了出来，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认命：“我是不是……真的太……”

后面那个“惯着他们了”几个字，像沉重的铅块一样含在嘴里，有点涩，有点犹豫。没等他说出口，像是在睡梦中精准捕捉到了他试图逃脱的意图，缠在他腰间的那条腿——多半是精力旺盛的宋亚轩——猛地又收紧了一圈。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那带着少年人热度和执拗的压迫感，勒得丁程鑫呼吸猛地一滞。

“嗯……”旁边传来刘耀文含糊的梦呓，似乎感觉到了身旁丁程鑫不安的微动。小家伙黏人地动了动，脸蛋无意识地蹭着丁程鑫颈窝边的枕头，一只手也跟着摸索过来，睡梦中依旧准确地搭在了丁程鑫的颈侧。

丁程鑫的身体彻底僵住。温热的吐息拂过他的下颌，颈动脉附近敏感柔软的皮肤上贴着那只暖烘烘的小手，还有那越收越紧的腿……他像被一张无形的温暖巨网给兜头罩住了，层层叠叠，挣不开，也……不想挣开。

黑暗里，丁程鑫侧过脸，凭着熟悉的轮廓和气息，轻轻朝刘耀文的方向偏了偏头。微凉的指尖准确地触碰到搭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只耳朵。小巧、柔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薄嫩触感。手指的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捏着那软软的耳垂轻轻揉了一下，像安抚一只睡梦中依然警觉、需要确认他在身旁的小兽。

所有的叹息、疑虑、那点被旁人指指点点带来的微妙负担，都在指腹下那真实的、带着生命暖意的触感里，融化成了一缕无声的叹息。

他放弃了。喉间紧绷的线条松弛下去，身体也重新沉进了松软的床垫里，任由那几个沉重的“挂件”依附着。声音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对着深不见底的夜喃喃自语，带着尘埃落定的纵容：“算了。”

窗外远处高架桥上偶尔掠过的车灯，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投进一线转瞬即逝的微光。微弱的光线短暂地勾勒出床上交缠的身影——几颗毛茸茸的脑袋挨挤在一处，散落的黑发交错着搭在他的颈窝、肩头。丁程鑫在黑暗里睁着眼，清晰的触感提醒着他此刻狼狈的处境：肩膀酸麻，胸口发闷，动弹不得。可黑暗中，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悄然在他紧抿的唇边浮现了一下。

惯着就惯着吧。

一点汗水的咸涩还残留在舌尖，那是练习室里奋力拼搏的印记。怀中少年沉沉的呼吸温热熨帖，仿佛此刻安稳的整个世界都在他臂弯里安睡。耳畔恍惚还响着严浩翔为了半颗糖跟他哥闹翻天的清脆叫嚷……这些碎片般的光影和重量层层叠叠压下来，却奇异地汇聚成一种踏实的暖意，沉甸甸地坠在心口。

这个念头在胸口彻底扎根，带着一种百川归海般的笃定——

反正这群张牙舞爪、偶尔闯祸却也努力发着光的小崽子们，他丁程鑫这辈子，是注定要捧在手里，好好惯上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