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又断断续续下了七日,终于在这一日的清晨微露时雪停…楚清歌推开窗,刺目的白雪映得她眯起眼。院中的老梅树被积雪压弯了枝头,几只麻雀在枝丫间跳跃,抖落簌簌雪粉。
"雪停了..."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那张路线图——这是她这几日偷偷绘制的,从楚家村到大梁的路线。
一阵寒风卷着雪沫扑进来,楚清歌打了个哆嗦,连忙关上窗…炭盆里的火已经熄了,房间里冷得像冰窖。她呵着白气搓了搓手,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几个精致的小瓷罐上——里面是她这些日子调制的养颜膏,用了珍珠粉、白芷和玫瑰露,虽比不上前世的宫廷秘方,却也颇有效果。
"楚姐姐!"碧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子派人送东西来了!"
楚清歌拢了拢衣襟去开门,只见碧桃抱着个雕花食盒,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一个捧着鎏金手炉,一个抱着狐裘斗篷。
"公子说天冷,让姑娘多添衣。"碧桃笑嘻嘻地把东西一样样递过来,"食盒里是刚出锅的羊肉馅饼和杏仁茶,还热乎着呢!"
楚清歌接过食盒,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馅饼金黄酥脆,杏仁茶上还飘着几粒枸杞,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她心头微暖,却又有些无奈——这已经是这七天来沈砚送的第十次吃食了。
"公子...还说什么了吗?"她轻声问。
碧桃摇摇头:"公子就站在廊下'望'着,什么也没说,让阿福把东西送来就走了。"她眨眨眼,"楚姐姐不去看看公子吗?"
楚清歌捏了捏袖中的路线图,摇摇头:"我今日约了苏画师赏雪。"
碧桃"啊"了一声,明显有些失望,但也没敢多说什么,放下东西就走了。
楚清歌关上门,慢慢咬了一口馅饼:酥皮在齿间碎裂,羊肉的鲜香顿时溢满口腔。她突然想起沈砚第一次吃她做的点心时,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品尝,仿佛在确认味道。
"真是..."她摇摇头,把剩下的馅饼放回食盒。
梳妆完毕,楚清歌对着铜镜抿了抿唇上的胭脂。镜中的女子杏眼桃腮,发间一支白玉簪莹润生光——那是沈砚送她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舍得取下,只是又添了支银步摇。
"姑娘今日真好看。"小丫鬟帮她系好斗篷时由衷赞叹。
楚清歌笑了笑,将准备好的几个小瓷罐装进锦盒:"这些养颜膏,一盒给碧桃,一盒给李嬷嬷,最大的这盒...送去栖霞院给夫人。"虽不贵重,但至少是现在的自己能给出最好的回礼了!
"姑娘要出门?"小丫鬟惊讶地问。
"嗯,去赏雪。"楚清歌拢了拢斗篷,"若公子问起...就说我晚些回来。"
踏出院门,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楚清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院门外走去。
苏玉约在在梅林,远远地,她就看见苏玉站在梅林中的小亭子里,一袭靛青色锦袍,黑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在雪景中格外醒目。
"楚姑娘。"苏玉见她来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楚清歌福了福身:"画师相邀,岂敢不来?"
苏玉轻笑一声,引她入亭,石桌上早已备好热茶和点心,还有一套精致的画具。他斟了杯茶递给她:"尝尝,武夷山的大红袍,我特意托人从大梁带来的。"
茶汤橙红明亮,香气馥郁…楚清歌抿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她心头一震——这茶前世只有父皇和得宠的妃嫔才能享用。
"姑娘懂茶?"苏玉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
楚清歌放下茶盏:"略知一二。画师今日要画什么?"
"本想画雪中梅,但现在..."苏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倒觉得姑娘比梅花更入画。"
这样直白的赞美,换做前世的楚清歌早就心花怒放了…但此刻,她只是礼貌地笑了笑:"画师过奖。"
苏玉也不勉强,铺开宣纸开始作画…他的笔法极好,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梅枝的形态。楚清歌坐在一旁看着,思绪却飘回了清雅别院——沈砚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又一个人坐在窗前,听着风声等她回去?
"姑娘有心事?"苏玉突然问道。
楚清歌回过神:"只是...想起些旧事。"
"关于公子的?"
楚清歌一怔,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苏玉笑了笑,继续作画:"听说:姑娘这几日,总是看着公子送的东西出神。"
"你…为何如此关心我的事"楚清歌下意识摸了摸发间的玉簪。
"姑娘对公子...是什么心思?"苏玉头也不抬地问,仿佛只是在讨论画技,"若只是主仆之情,姑娘已经恢复自由身;若是男女之情..."他顿了顿,"姑娘可知公子眼疾的来历?"
楚清歌心头一跳:"画师知道?"
苏玉蘸了蘸墨:"略知一二:公子七岁那年,夫人用淬了毒的簪子扎瞎了他的眼睛。"他抬头看向楚清歌,"这样的母亲,姑娘觉得...公子还会相信任何人吗?"
楚清歌的手微微发抖,茶盏中的水面荡起细小的波纹。她虽然知道这件事情是他母亲所为,但是从别人口中再听一遍,心里不是滋味…也知道了沈砚为何总是若即若离——他不是不想靠近,而是不敢。
"姑娘?"苏玉轻唤一声。
楚清歌放下茶盏,勉强笑了笑:"画师今日邀我来,不只是为了赏雪吧?"
苏玉坦然点头:"我想知道,姑娘为何要去大梁。"
楚清歌心头一震:"你..."
"阿福说,姑娘向他打听去大梁的路。"苏玉的目光变得锐利?
楚清歌没想到自己的计划早已被人看穿。她正不知如何回答,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福匆匆跑来,脸色凝重:"楚姑娘,公子发热了,一直唤您的名字..."
楚清歌"腾"地站起身,茶盏被打翻,染污了苏玉刚画好的雪梅图。但她已经顾不上了,拎起裙摆就往清雅别院跑去,甚至忘了向苏玉道别。
雪地上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清雅别院门前。楚清歌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只见沈砚靠在榻上,脸色潮红,白色绸带已经取下,紧闭的眼睑下眼球不安地转动。
"公子!"她快步上前,手刚碰到他的额头就被烫得一缩,"怎么又发热了?"
沈砚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要走..."
楚清歌心头一跳:"公子听谁说的?"
"阿福...。"沈砚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要去京城...?"
楚清歌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沈砚的手劲大得惊人,指甲都陷进了她的皮肉:"为什么...要走?"
"我总不能一直都待在这里…"楚清歌轻声却坚定地说,"但我会回来的…"
沈砚突然安静下来,涣散的目光"望"着她:"如果我说不想你离开呢?"
楚清歌看着这个骄傲又脆弱的公子,心头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柔软。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柔柔的望着他:"瞬息的分离,也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他们就这样相望着…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将所有的痕迹都掩盖在纯净的白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