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别院的晨钟敲过三响,沈砚已经端坐在窗前的轮椅上。十五日了,整整十五个晨昏,楚清歌离开的日子像刻在他骨头上一般清晰。
"公子,该用药了。"李嬷嬷捧着药碗站在门外,声音放得极轻。
沈砚微微侧头,白色绸带下的面容看不出情绪:"进来。"
药汁黑如墨汁,苦涩的气味在室内弥漫。李嬷嬷惊讶地发现公子今日竟主动伸手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这半个月来,沈砚配合得不像话——按时用药,规律作息,连大夫都说公子大好了。
"今日气色好些了。"李嬷嬷试探着说,"要不要去园子里转转?"
沈砚摇头,手指抚过轮椅扶手上那处细微的刻痕——那是楚清歌初学木工时不慎留下的。"不必,我在这儿就好。"
待李嬷嬷退下,沈砚从袖中摸出一物——是楚清歌临行前用过的帕子,茉莉香气早已淡得几乎闻不见,可他还是紧紧的握在手上。
"今日是第十五日。"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你说三月为期,我已经熬过六分之一。"
窗外竹影婆娑,无人应答。
阿福像影子般出现在廊下时,正看到沈砚在抚摸那根鹤首盲杖——杖身被摩挲得发亮,顶端的仙鹤雕刻栩栩如生,这是楚清歌亲手做的,公子几乎不离身。
"查到了?"沈砚突然开口。
阿福单膝跪地:"苏画师确实与楚姑娘同行。他们在城外汇合,同乘一辆马车往京城去了。"
轮椅的扶手发出细微的"咔"声,沈砚的手指关节泛白。良久,他才轻声道:"知道了。"
待阿福退下,沈砚摸索着站起身,盲杖点在青石地面上的声音比平日重了几分。他缓步走向内室,在床榻边蹲下,从暗格中取出一方锦帕——里面包着楚清歌落下的珠花。指尖抚过那些细小的珍珠,他突然将珠花紧紧攥在手心,直到金属发簪刺痛掌心。
"苏玉..."这个名字从他齿间挤出,带着冰冷的恨意。
晚膳时分,沈砚破天荒地多用了半碗粥!李嬷嬷欣喜地去禀报城主,却没人注意到他袖口沾着的血迹——那发簪太锋利,在他掌心留下了半月形的伤口。
"公子,热水备好了。"小厮在门外轻声禀报。
沈砚却突然说:"我要搬去客房。"
"客...客房?"小厮结结巴巴地重复,"哪间客房?"
"楚清歌住过的那间。"
这个决定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一炷香后,整个清雅别院都忙碌起来——搬被褥的、抬箱笼的、收拾书案的,下人们穿梭如织,却都屏着呼吸不敢多言。
沈砚独自站在客房中央,白色绸带已经取下,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这个房间还残留着楚清歌的气息——枕上淡淡的发香,妆台上若有若无的脂粉味,甚至空气中飘浮的那一丝她特制的养颜膏的芬芳。
"把她的东西都留下。"沈砚命令道,"一件都不许动。"
当夜,沈砚睡在了楚清歌曾经睡过的床榻上…锦被换成了新的,可他还是固执地让人铺上了她用过的那床旧褥子。
李嬷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三更时分,值夜的小丫鬟听见房里传来低语声。她屏息贴在门缝上,听见公子在说:"...你说会回来的...我等你..."
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与白日里清冷的公子判若两人。
次日清晨,沈砚准时出现在书房,衣冠整齐,神色如常。只有阿福注意到,公子的手指一直在摩挲腰间玉佩——那是楚清歌临行前夜,他们交换的信物。
"阿福。"沈砚突然开口。
"公子?"
"我要知道苏玉接近清歌的目的。"沈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还有,派人盯着京城方向,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阿福领命而去,转身时瞥见案几上摊开的书册——那页记载的正是"雪灵芝"的特性: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十年方得一株,可解百毒,尤善治眼疾。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表面上,沈砚一切如常…其心里已经乱如麻…
第二十三日,城主夫人突然造访清雅别院。
"砚儿..."夫人站在廊下,声音发颤,"你还好吗?"
沈砚背对着母亲,手指抚过窗棂:"很好。"
"那个丫头..."
"她会回来的。"沈砚打断母亲,语气笃定得近乎偏执,"她答应过我。"
夫人看着儿子消瘦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腰间系着一个陌生的香囊——针脚粗劣,明显是初学者的手艺。她记得这个香囊,是楚清歌在庙会上得的,里面装着干梅花。
当夜暴雨倾盆。沈砚突然命人取来楚清歌用过的琴,在雷声中一遍遍弹奏她曾唱过的那首曲子。琴音破碎不成调,他却恍若未闻,直到指尖渗出血珠。
"公子!"闻声赶来的李嬷嬷惊呼,"您的手..."
沈砚停下动作,绸带下的面容苍白如纸:"她说过想听我弹琴。"
李嬷嬷这才发现,案几上摆着楚清歌用过的茶盏,枕边放着她的旧衣,甚至连妆台上的胭脂都保持着原样——这个房间已经成了公子精心维持的模样,将楚清歌存在过的痕迹牢牢封存。
第二十五日清晨,阿福带来了京城的消息。
"楚姑娘已经到了大粱,但..."阿福犹豫了一下,"苏画师一直随行左右,形影不离。"
沈砚正在沏茶的手顿了顿,滚水溅在手背上,立刻烫出一片红痕。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轻声问:"他们...同住一处?"
"据探子报,住在相邻的院落。"
茶壶"砰"地砸在地上,碎瓷四溅。沈砚突然笑了,那笑容让阿福毛骨悚然:"好,很好。"
当夜,沈砚高烧不退。大夫说是急火攻心,开了安神的方子。可药喂进去就吐出来,他蜷缩在楚清歌的床榻上,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般发抖。
"清歌..."他在昏迷中呢喃,"别喜欢他...求你了..."
李嬷嬷抹着眼泪退出去时,听见公子在哼一首陌生的曲子——那是楚清歌在宴会上唱过的小调。
雨下了整夜…清晨时分,烧退了的沈砚安静地坐在窗前,绸带重新系好,遮住了那双无神的眼睛。他手中握着楚清歌留下的最后一封信,信纸已经被抚摩得发软。
"阿福。"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备马。"
"公子?"
"我要去大梁。"沈砚唇角微扬,"亲自接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