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栀的公寓像打翻的调色盘。
客厅的主墙是她亲手绘制的壁画——一片深蓝色的海底世界,荧光水母悬浮其中,在暖光灯下像真的在游动。
沙发是芥末黄的绒布材质,堆满各种形状的抱枕,有云朵、草莓,甚至还有一个被她画成梵高《星空》的圆柱枕。
厨房的瓷砖是她和朋友一起贴的,不规则的马赛克拼出热带雨林的图案,冰箱上贴满世界各地寄来的明信片和外卖菜单。
餐桌是二手市场淘来的老榆木桌,被她用丙烯颜料画上了蔓延的玫瑰藤,和阳台上那株活生生的攀援玫瑰相呼应。
这里每一个角落都有她的指纹。
她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指尖轻轻掠过书架——那里摆着她出版的第一本插画集《白日梦症候群》,还有几个小型展览的获奖证书。
24岁,同龄人还在租房、挤地铁、为KPI焦虑的时候,她已经靠画笔买下了这处小窝。"虽然是二手房,但性价比高到离谱。"当时中介是这么说的。
她不知道的是,这栋楼的业主姓秦。
手机震动,闺蜜林林发来消息:"食材已备齐,今晚必拿下你的情侣装!"明栀笑着回复:"评委很严格的哦。"她打开抽屉,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大奖"——一件纯白情侣T恤,上面是她最新创作的插画:两只猫依偎在月亮上,线条简洁却充满故事感。
这种定制款在她的网店标价四位数,还经常断货。
门铃在下午五点准时响起。第一个冲进来的是林林,染着粉紫色短发,耳骨上打了一排耳钉。
她举着保鲜盒高喊:"泰式柠檬虾!酸辣度核弹级别!"——她是乐队贝斯手,性格像碳酸饮料,冒泡又带刺。
接着是周叙,戴黑框眼镜的图书编辑,拎着自制提拉米苏,说话慢条斯理:"糖减了30%,适合你这种熬夜画稿的血糖战士。"
双胞胎姐妹阿禾和阿苗同时挤进门,一个抱着电饭煲("煲仔饭底下有锅巴!"),一个举着玻璃罐("自酿梅子酒,酒精度足以放倒一头牛")。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但阿禾眉尾有颗痣,阿苗总把刘海别到耳后。
最后是蒋川,健身教练兼业余摄影师,扛着整只蜜汁烤鸡:"蛋白质管够!"他肌肉发达却怕黑,手机里存着各种恐怖片用来"脱敏治疗"。明栀被他们围在中间,像被彩虹包裹。
餐桌上很快摆满食物。林林的虾确实辣到让人流泪,周叙的提拉米苏绵密得像云朵,双胞胎的煲仔饭揭开盖子时香气扑鼻,蒋川的烤鸡外皮酥脆得咔嚓作响。
"投票规则——"明栀敲敲玻璃杯,"每道菜必须用三个形容词描述,最打动评委的胜出。""你这是为难味蕾贫瘠的直男。"蒋川嘟囔着,被阿禾塞了满嘴梅子酒腌制的圣女果。
笑声像爆米花在锅里噼啪作响。
明栀注意到周叙偷偷多盛了一勺提拉米苏,阿苗和林林为了最后一只虾差点打架,蒋川则认真给每道菜拍照——他说要发朋友圈假装自己厨艺高超。这些细碎的温暖像蜂蜜,缓慢渗透进墙壁。
秦桑的窗帘在震动。
不是风,是声波——那些笑声、碰杯声、椅子拖动声穿透墙壁,像无数根针扎进他的太阳穴。
他缩在轮椅里,手指死死扣住扶手,指节泛白。"这道提拉米苏——细腻、温柔、像深夜电台主持人的声音!"某个男声的点评清晰传来。
秦桑的胃部抽搐,喉头涌上酸水…他抓过垃圾桶干呕,却只吐出些胃液。
这种聚会对他来说简直是酷刑,那些人怎么能如此轻易地享受喧闹?
但当他擦掉嘴角污渍,却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数着他们的对话。
"明栀你这壁画绝了,改天给我家也画一个?""付钱就行,给你画满天花板《呐喊》。"又是一阵大笑。
秦桑盯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意识到:他在等待下一个笑声。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恐惧又慌乱。
"获奖者是——"明栀拖长音调,在朋友们期待的目光中举起周叙的手,"细腻温柔电台男!"周叙推推眼镜,耳尖发红:"只是按食谱做的...""少装,"
林林捅他腰眼,"你偷加了三勺咖啡酒当我没看见?"明栀把情侣T恤郑重递过去:"本奖品附带免费约会穿搭指导。"
"单身狗要它何用"周叙叹气,却在接过T恤时小心抚过上面的图案,"不过...我可以一件当睡衣一件裱起来。"
阿禾突然指着阳台:"明栀,你的玫瑰成精了!"众人转头,只见那株攀援玫瑰已经越过栏杆,在暮色中向着隔壁窗户蜿蜒生长,最顶端的花苞鼓胀得像要炸开。
"它是不是...在偷听我们聊天?"阿苗小声问。
明栀望向那扇永远紧闭的窗,不知为何压低了声音:"可能它也想参加party吧。"
夜深了,送走朋友后,明栀瘫在沙发上。
公寓里还残留着食物香气,某个角落可能有蒋川掉落的健身蛋白粉,茶几上肯定有林林忘拿的打火机。
她望着天花板上的光影,突然想起什么,轻手轻脚走到与隔壁相邻的墙边,把耳朵贴上去。
一片寂静。
不知是失望还是安心,她转身时,踢到了什么东西——一个小纸团,滚到她脚边。展开后是潦草的字迹:"音乐声太大,建议戴耳机。——601"明栀愣住,随即笑出声。
原来他一直在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