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日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三天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隔壁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没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没有电视机里偶像剧的台词，更没有那个女孩哼着跑调歌曲的声音。
仿佛世界都安静了。
窗外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倒计时…秦桑想起那株攀援玫瑰——他打开窗帘一角，发现它已经长得足够高，有几根枝条甚至探进了他的窗台。往常这个时候，明栀总会出现在阳台上，哼着歌给植物浇水，偶尔还会对着玫瑰说话，仿佛它能听懂似的。
但今天阳台空荡荡的。
秦桑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击着，节奏越来越快。他应该感到轻松才对，没有噪音打扰，没有突如其来的笑声穿透墙壁，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渴望的宁静。
雨势渐小，秦桑鬼使神差地推动轮椅来到窗前：三年来他第一次主动拉开窗帘全部，让阳光完整地照进来。窗台上的玫瑰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有几片叶子已经卷曲发黄，最顶端的花苞也蔫头耷脑的，失去了往日的精神。
秦桑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凑近观察，发现土壤干得发白，自动浇水器的管子松脱了，可怜兮兮地垂在花盆边缘。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片发黄的叶子，叶子立刻脆弱地掉了下来，落在他的掌心。
"......"
秦桑盯着那片枯叶看了很久，突然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只发过一条信息的联系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终于打下一行字：
"玫瑰花好像有点死了…救花！"
发完这条信息，秦桑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靠在轮椅背上微微喘息。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在那株半枯萎的玫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秦父正在开会，手机震动时他习惯性地想要忽略，但瞥见发件人名字的瞬间，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三年了，儿子第二次主动给他发信息，内容居然是关于一株花？
"会议暂停十分钟。"秦父站起身，快步走出会议室。他拨通了物业的电话，又辗转联系到了正在湖南老家的明栀。
"喂？"明栀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背景音嘈杂，似乎是在某个热闹的集市。
"明小姐，我是秦桑的父亲。"秦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物业反映说您家的自动浇水系统出了问题，您阳台上的玫瑰可能要枯死了。"
"啊！"明栀惊叫一声，"我就知道那个破装置不靠谱！可是我现在在湖南，要后天才能回去......"
"没关系，我们可以帮忙处理。"秦父停顿了一下，"不过可能需要您家的钥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明栀爽快地说："行啊，钥匙在物业那儿有备用。就是......"她的声音突然变小，"是秦桑发现花要死了吗？"
秦父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女孩这么敏锐。"是的，他...很关心那株花。"
"那就麻烦他了。"明栀的声音带着笑意，"告诉他别勉强，要是觉得不舒服就交给物业处理。"
挂断电话，秦父长舒一口气。他转头对助理说："去准备一套专业的园艺工具，再买些植物营养液，要最好的。"
当物业人员拿着钥匙来到秦桑门前时，他已经在轮椅上坐得笔直，像是随时准备出发的士兵。物业小哥离他3米远，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秦先生，要不还是我去吧？您......"
秦桑摇了摇头，伸出手。
钥匙入手冰凉，秦桑握紧了它，像是握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走廊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602的门牌近在眼前，秦桑的手悬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动作。
"要不我陪您进去？"物业小哥在远处小心翼翼地问。
秦桑摇头，深吸一口气，转动了钥匙。
门开的瞬间，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和秦桑想象中完全不同。
明栀的公寓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染过，每一处都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客厅的主墙是她亲手绘制的海底世界壁画，蓝色的背景上游动着荧光水母；芥末黄的沙发上堆满了形状各异的抱枕；餐桌上铺着绣满向日葵的桌布，上面还摆着半杯没喝完的茶水，茶叶已经沉底。
秦桑的呼吸不自觉地加快，这么多鲜艳的色彩和杂乱的生活痕迹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他没有退缩，推动轮椅缓缓向阳台移动。
阳台上，那株攀援玫瑰的状况比从窗外看到的还要糟糕。大部分叶子已经发黄卷曲，土壤干裂得像是龟裂的河床。秦桑小心翼翼地检查每一根枝条，动作轻柔。
他从带来的袋子里取出剪刀，仔细修剪掉枯死的枝叶，又用专业的工具松土，加入新的营养土和缓释肥。最后是浇水，他控制着水流，让水慢慢渗透进干涸的土壤，而不是一下子冲垮它。
做完这些就已经用掉三个小时。
整个过程中，秦桑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发抖。但他没有停下，直到确认每一寸土壤都喝饱了水，每一根健康的枝条都得到了妥善处理。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重新焕发生机的玫瑰上跳跃。秦桑不自觉地伸手碰了碰那个最大的花苞，嘴角微微上扬。这时，一阵风吹来，掀动了阳台上挂着的一串风铃，清脆的声响让秦桑如梦初醒。
他这才注意到，阳台的小桌上摆着一个素描本。出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冲动，秦桑翻开了它…里面全是速写，有街角的咖啡店，有小区里的流浪猫，还有......秦桑的手指顿住了——有一页画的是他的窗户，窗帘紧闭，但窗台上探出一枝玫瑰，画得栩栩如生。
素描的角落里写着一行小字："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玫瑰的香气？"
秦桑猛地合上素描本，心跳如雷…他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于明栀的世界里——厨房墙上贴满了便利贴，写着各种菜谱和购物清单；冰箱上吸着各种卡通磁铁；书架上塞满了绘本和画册，还有几个造型古怪的陶艺作品，看起来像是她自己做的。
这一切都太过鲜活，太过明亮，让习惯了黑暗的秦桑感到一阵眩晕。但他没有立即逃离，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阳光洒在身上，任由那些色彩涌入眼底。
当秦桑最终离开时，他轻轻带上门，仿佛是在告别一个梦境。回到自己的公寓，他径直来到窗前，看着那株正在恢复生机的玫瑰，第一次期待起明天的阳光。
而在千里之外的湖南，明栀站在老家的阳台上，手机里刚收到物业发来的照片——她的玫瑰已经恢复了精神，绿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笑着把照片放大，注意到花盆旁边放着一瓶高级植物营养液，瓶身上贴着一张便签，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每天上午十点浇水，每次200ml。——6东"
明栀把手机贴在胸口，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突然觉得这个夏天格外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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