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生活,并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却处处透着微妙的不同。
陈远和伍娘搬进了客栈二楼一个稍大的房间。陈远依旧是客栈的店小二,伍娘则成了名正言顺的“老板娘”,虽然她依旧懵懂,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看着陈远忙碌,或者自己摆弄那些红绳。
那枚银戒指,伍娘视若珍宝。她不会摘下来,即使浆洗缝补时,也要用布巾小心地包好手指。她常常坐在窗边,对着光线,一遍遍地擦拭那枚小小的银戒,虽然它从未沾染尘埃,也永远不会沾染上她的温度。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陈远每次看到,心中都充满了暖意。
然而,伍娘身为木偶妖的“本性”并未因成亲而改变。她依旧缺乏对世俗规则的认知,行事只凭本心好恶。只是现在,她的“好恶”标准里,多了一个核心——陈远。
一天,一个路过的客商在客栈大堂高声谈论生意经,言语间对陈远这个“店小二”颇多轻视,甚至故意刁难,将茶水泼在地上让陈远擦拭。陈远隐忍不发。
第二天清晨,那客商醒来,惊恐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精心保养的一头乌黑长发,竟在睡梦中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干枯、焦黄、如同稻草般粗糙的乱发!无论他怎么梳理、清洗,都恢复不了原状。客商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山精作祟,连滚爬爬地逃离了客栈,连行李都顾不上拿。
陈远看着那客商狼狈逃窜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若无其事、正用红绳翻着花样的伍娘,心中了然。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伍娘,以后…不要这样了,好吗?”他没有责备,只是温柔地劝解。
伍娘抬起头,纯净的黑眸里带着一丝不解:“他…坏…欺负你。”
“我知道,”陈远蹲下身,平视着她,“但是,用这种方式…会吓到别人,也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以后谁欺负我,我自己会处理的,好不好?”
伍娘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理解“麻烦”的含义,最终还是懵懂地点了点头:“哦…”
还有一次,一个脾气暴躁的江湖汉子在客栈喝醉了酒,嫌酒水寡淡,将酒壶狠狠摔在地上,破口大骂。陈远上前安抚,反被推搡了一把。
当晚,那汉子醉醺醺地回到房间,拿起桌上的茶壶想倒水喝。结果,壶嘴里倒出来的不是水,而是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黑色蜘蛛!瞬间爬满了桌子和他手臂!汉子吓得魂飞魄散,惨叫连连,连滚爬爬冲出房间,连夜逃出了深山,逢人便说这客栈闹妖邪。
陈远默默收拾着满地的狼藉和那些迅速化作黑烟消散的蜘蛛残影(伍娘妖力幻化的产物),看着角落里正用红绳逗弄一只误入客栈的飞蛾、对此浑然不觉的伍娘,只能摇头苦笑。他对外只能宣称:“拙荆顽皮,不知从哪弄了些小玩意儿,惊扰了贵客,实在抱歉。”然后用一些现代的小魔术手法(比如快速藏起东西)来圆场。
这些“恶作剧”虽然麻烦,好在并未伤及无辜性命,陈远总能想办法遮掩过去。凤天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眼神深处的忧虑日渐加深。阿玄则时常蹲在屋顶,碧绿的猫眼望着远方云雾缭绕的山峦,若有所思。
陈远沉浸在照顾伍娘、适应“人妖夫妻”生活的忙碌与甜蜜中。他教伍娘认识更多东西,给她讲更多故事,试图让她理解人类的情感和社会规则,虽然收效甚微。伍娘的世界依旧简单纯粹,她的喜怒哀乐都直接而纯粹地系在陈远身上。她最大的“进步”,或许是学会了在陈远疲惫时,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或者用冰凉的手指笨拙地给他捏捏肩膀。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陈远没有注意到,那些因伍娘“恶作剧”而狼狈逃离的客人,在惊魂未定之余,也将“团圆客栈闹妖邪”、“店老板的闺女是个会邪术的怪物”之类的流言,如同瘟疫般,悄然散播了出去。
这些流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悄无声息地向着山外蔓延,最终,传入了某些专门以此为生、对“妖邪”气息异常敏感之人的耳中。
婚后的日子,如同深山溪流,表面平静,底下却暗藏着伍娘偶尔的“顽皮”激起的涟漪。陈远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份脆弱的平衡,用谎言和现代的小机巧遮掩着那些“稻草头发”和“蜘蛛酒壶”留下的痕迹。凤天沉默地看着,眼中的忧虑如同山间的雾霭,越来越浓。阿玄则更多时间化为黑猫,蹲在最高的屋脊,碧绿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浓雾弥漫的山道,仿佛在等待什么。
流言,终究是捂不住的。深山里的浓雾,似乎也无法再完全掩盖这座深山客栈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