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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上那张幽暗的古井盖照片,像一块冰冷的磁石,死死吸住了齐韵的视线。那半掩在污泥中的石盖边缘,那湿滑的青苔,还有那一点可疑的暗红……与她“看到”的刺骨冰冷的井水,那无声呐喊的女人脸孔,那指向木代的猩红手指,轰然对撞,在她疲惫欲裂的脑海深处炸开一片无声的惊雷。
下一个坐标…是她!
这个认知带着彻骨的寒意,顺着齐韵的脊椎蛇一般爬窜。她甚至能感觉到,冥冥之中,那条被零号凶简力量所引动的、沾满怨戾血污的“渔线”,已经无声无息地在虚无中延伸,冰冷的尖端,此刻正遥遥锁定着眼前这个年轻倔强的女孩!
“木代…”齐韵的声音嘶哑干裂,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你……看这个……”她冰凉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停在那古井盖的暗红痕迹处。
木代的目光紧随着齐韵的手指,瞬间了然。那不是污垢,色泽和质感都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尚未完全干涸的粘稠感。“现场……勘查没提及这个?难道是……”她不敢细想,这痕迹是死者柳依依挣扎时留下?还是……某种超验力量的具现?她想到那幻象中滴水的、血红的指甲。
“走!”齐韵猛地抓住藤椅扶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强撑着虚软的身体想要站起,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嘴角还是渗出了一丝血线。“那口井……关键……一定要找到源头……”
木代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紧急。那指向自己的手指绝非无的放矢!是警告,更是预告!她必须抢在凶简的力量彻底发动之前,挖出那口井的秘密!而眼下,只有齐韵能感知那无形怨戾的蛛丝马迹。
“我背你!”木代毫不犹豫,半跪在地,不容分说地将齐韵绵软无力的双臂环过自己肩头,奋力将她背了起来。齐韵比她想象中还要轻,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落叶,但她的存在此刻重逾千斤。她快速抓过桌上那个沾血的证物布包——渔线、断柄和刀片,塞进自己外套内袋。那枚渗血的铜钱,还被她用布料紧紧攥在掌心,隔着粗糙的布料都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冰凉和一股微弱的不详脉动。
“哐当!”木代用脚勾开反锁的后门门栓,背着齐韵,一头扎进了凤凰古城尚未散尽的、湿冷刺骨的后半夜。
雨虽停歇,但整座古城仿佛刚从水底捞出来。青石板街道泛着冷光,踩上去发出“吧嗒吧嗒”的湿响。屋檐不断滴落着冰凉的水珠,砸在头顶、肩头。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苔藓和沤烂树叶的气息,浓重得几乎化不开。远处沱江沉闷的水流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沿街那些古老宅邸窗棂紧闭,像一张张沉默而疲惫的脸孔,只有零星的几盏悬挂的旧式红灯笼,在潮湿的夜风中轻轻摇晃,将湿漉漉的街道切割出诡异的、猩红的光带,也拉长了她们两人摇摇晃晃的影子。
木代凭着罗韧之前简报中对第四案现场的模糊印象和照片中的参照物,飞快地在迷宫般的青石巷弄里穿梭。她的方向感极强,身体在极度紧绷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背着齐韵也步履如飞。冰冷的夜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反而让她混乱惊悸的大脑瞬间清醒。
齐韵伏在她背上,虚弱地喘息,每一次震动都让她五脏六腑仿佛搅在一起般难受。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睁着,越过木代的肩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沉寂的黑暗。古城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在这死寂的雨后,潜伏着无数无形的眼睛。那些被红灯笼映照得扭曲摇晃的檐角兽饰、紧闭门窗上模糊的暗影、甚至墙角缝隙里深不见底的黑暗,都似乎涌动着难以言喻的邪异气息,如同腐败淤泥中泛起的沼气泡沫。她的皮肤刺痛,不是因为寒冷,而是被无数道阴冷、怨毒的“视线”反复穿刺——那是残留的、尚未消散的怨戾之气,被零号凶简的气息所牵引。
“左拐……前面那条更窄的巷子……”齐韵的声音贴着木代的耳廓响起,如同气若游丝的呓语。她不是在认路,她的手指冰凉,紧紧扣着木代的肩膀,指甲几乎陷入肉里。她的感知力像一张无形的蛛网,正被动地捕捉着那弥漫在古城湿重夜气中、如同腐肉生蛆般粘稠扭动的怨念洪流。哪里最污浊、最沉滞、让她下意识想要呕吐,哪里就可能是源头。
木代毫不迟疑,猛地一个急转,冲进那条更幽暗、更狭窄的小巷。这里几乎没有灯光,青石墙面湿滑冰冷,脚下的污水更深。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垃圾酸臭味和某种隐约血腥的气息迎面扑来,令人作呕。
“前面……那个……垃圾桶旁边……”齐韵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栗,身体在木代背上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木代猛地刹住脚步,剧烈的惯性让齐韵在她背上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视线前方,小巷已经到了尽头。月光被高耸的墙头遮挡,只有微弱的天光勾勒出一片倾倒的巨大塑料垃圾桶和流淌的污浊水洼轮廓。
而在水洼边缘,淤泥和秽物之间——
一个圆形的、石质的古井盖,大半部分被倾倒的垃圾覆盖,只露出一小片青黑色、布满湿滑苔藓的边缘,以及一道清晰的、新鲜被什么东西拖拽过露出的石缝。
正是照片上的那个位置!
木代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股混合着兴奋和巨大不安的冰冷电流瞬间击穿全身。她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齐韵放下,让她靠坐在冰凉湿滑的墙根下。
“你怎么样?撑住!”她快速检查了一下齐韵的状态,后者脸色灰败,双眼紧闭,似乎刚才凝神指引方向耗费了最后一丝力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极其微弱地点了一下头。
木代不再犹豫,从怀里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强光手电的光芒撕开巷底的浓重黑暗,如同一道利剑,刺破腐朽沉寂的空气。
光束首先扫过那几个巨大的垃圾箱。倾倒的状态与照片一致。垃圾散落一地,腐败的食物残渣、碎玻璃、泛黄的旧报纸……还有一件被污水浸得看不出原色、揉成一团的廉价蕾丝上衣——属于女招待柳依依的风格。
光束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那方古井盖上。
木代屏住呼吸,一步步走过去。靴子踩在混合着污泥和油污的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粘腻声响。手电光仔细地扫过石井盖的表面。
青苔密布,石质风化剥蚀,布满了岁月的坑洼。在靠近井盖边缘一处稍微平整的石面上—— 一道暗红色的、约有两指宽的粘稠涂抹痕迹,清晰无比地印在那里。那颜色,如同凝结发黑的血块,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湿润感,与照片中模糊的暗斑如出一辙,只是此刻在手电光下更加触目惊心!
这绝不是无意溅落的污渍!木代的直觉在尖叫。形状,位置,都像极了——有人用沾满鲜血的东西,在这里用力写下了一个……烙印?
就在木代全神贯注盯着血痕的瞬间——
“呜……嘶……”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败风箱被缓缓抽动般的嘶鸣,毫无征兆地,从她依旧紧攥在左手掌心的那枚裹着布的铜钱内部响起!
木代浑身寒毛倒竖!她下意识地低头,目光看向左手。
被她血迹渗透的灰白布料上,一点猩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沁染开。而那枚冰冷刺骨的铜钱,在她手心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更准确地说,是一种源自内部的、细微却令人心胆俱裂的搏动!
仿佛那个躺在青铜鼎腐败脓血中沉浮的、刻着“零”字的残缺薄片,隔着虚空,隔着重重的时空壁垒,对着这枚染血的铜钱,发出了嗜血的……共鸣!
一股冰冷到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木代的血液!
就在这令人头皮炸裂的瞬间,一股微弱的气流旋动,卷起地面腐败的落叶和污浊的水汽。
一张边缘被撕得参差不齐、浸润着污水和泥土、半焦黄半乌黑的残破纸片,被这股气流从倾倒的垃圾堆边缘悄无声息地掀了起来,旋转着,恰好落在木代靴尖前方半尺不到的污水中。
手电光束随着她的目光下意识下移。
那纸片似乎是某种廉价香烟的硬壳包装残骸,焦黄处显然是曾被火燎过。被污水浸染的部分字迹晕染模糊,但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上,用某种浓稠的、黑红色的颜料(木代一眼就认出,是与井盖上痕迹如出一辙的颜色!),歪歪扭扭、充满绝望力道地写着一个字:
逃!!!
那一个血色的“逃”字,像从地狱里伸出的爪子,狠狠抓住了木代的视网膜!一股巨大的、带着死亡铁锈味的恐怖预兆,如同冰冷的井水,瞬间淹没了她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