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站在全身镜前,任由造型师将她的头发盘成一个复杂的发髻。周氏集团三十周年庆典即将开始,作为新任周太太,她不得不盛装出席。
"少夫人,您看这样行吗?"造型师小心翼翼地问道。
镜中的女人一袭墨绿色丝绒礼服,衬得肌肤如雪。林微轻轻碰了碰发髻:"太紧了,放松些。我不是要戴皇冠。"
造型师连忙调整。自从花园甜点事件后,佣人们对林微的态度微妙地改变了——不再只是表面恭敬,而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心。
"夫人说七点准时到宴会厅。"女佣捧着首饰盒进来,"周总已经在楼下等了。"
林微选了最简单的珍珠耳环:"告诉他我马上好。"
实际上,她又磨蹭了十分钟。与周沉同车而行总是令人窒息——他要么处理文件,要么接电话,仿佛身边坐着的是一团空气。
出乎意料的是,当她终于下楼时,周沉正站在大厅中央,罕见地没有在看手机。他一身黑色燕尾服,领结打得一丝不苟,在灯光下像一尊完美的雕塑。
"迟到了七分钟。"他看了眼腕表,却没有往日的冷言冷语。
林微走过他身边时闻到淡淡的檀香:"造型师花了太长时间。"
周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珍珠很配你。"
这句简单的称赞让林微差点踩空台阶。坐进车里,她紧贴车窗,生怕礼服碰到他的西装。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沉默,既不紧张也不舒适。
"今晚有几位德国客户。"周沉突然开口,"听说你德语很好。"
林微挑眉:"调查得真详细。我在佛罗伦萨交换时学过两年。"
"能应付简单对话吗?"
"比你的'冷血商人语'流利些。"她忍不住讽刺。
周沉嘴角微扬:"那就证明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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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水晶灯璀璨,觥筹交错间尽是衣香鬓影。林微挽着周沉的手臂,机械地向每一位来宾微笑。这种场合让她想起被父亲带着参加的各种商业聚会——同样是华丽的牢笼,只是看守换了一个人。
"周太太!"一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久仰大名!我是华昌建设的王志远。"
林微刚要回应,就感觉周沉的手臂肌肉一紧:"王总,上次的合同条款考虑得如何了?"
"哎呀,今天不谈生意!"王志远笑着摆手,"我是来欣赏周太太的画作的。听说您最近有作品参展?"
林微惊讶地看了周沉一眼——她从未跟他提过参展的事。"只是小型联展,王总过奖了。"
"徐教授可是对您的作品赞不绝口呢!"王志远压低声音,"那位可是艺术界的泰斗,眼光毒得很!"
林微心跳加速。徐教授是中央美院的资深评论家,能得到他的赏识意味着很多。她正想追问详情,一位侍者匆匆走来,在周沉耳边说了什么。
"失陪。"周沉松开林微的手臂,"西门子的代表到了。"
看着周沉离去的背影,王志远意味深长地说:"周总真是好福气,娶了才貌双全的太太。"
林微勉强笑了笑。才貌双全?在周沉眼里,她恐怕只是联姻合同上的一个条款。
"林微?真的是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微转身,看到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男子正惊喜地看着她。
"马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在中国?"
"我被派驻到慕尼黑总部两年了。"马克热情地拥抱她,"听说你结婚了?嫁给中国富豪?"
马克·舒尔茨是她在佛罗伦萨的同学,现在在西门子艺术基金会工作。林微刚要回答,就看到周沉带着几位德国人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看。
"这位是?"周沉的目光落在马克搭在林微肩上的手。
"我同学,马克·舒尔茨。"林微介绍道,"西门子艺术基金会的项目总监。"
周沉用德语向德国客人问好,但他的发音生硬得像在念合同条款。其中一位银发绅士回应了几句,周沉明显没完全听懂。
林微自然地接过话题,流利的德语带着维也纳口音。银发绅士眼睛一亮,立刻与她热络地交谈起来。不到五分钟,对方就被逗笑了三次,还亲切地称呼她"meine liebe"(我亲爱的)。
"克劳斯先生说很欣赏周氏在传统文化保护方面的努力。"林微翻译给周沉听,"他建议可以考虑将工业设计与非遗工艺结合,西门子有相关经验可以分享。"
周沉的目光在她和德国客人之间来回:"我不知道你德语这么好。"
"你只调查了我学过,没调查学得多好。"她小声回敬,然后继续为双方翻译。
接下来的半小时,林微不仅流畅切换德语和英语,还纠正了周沉准备的材料中几处文化敏感词。德国客人们明显对她比对公司简介更感兴趣。
"周太太是难得的艺术与商业结合型人才。"克劳斯临走时对周沉说,"您很幸运。"
送走客人后,周沉若有所思地看着林微:"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彼此彼此。"林微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我也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差。"
这是指花园甜点那晚。她本以为周沉会生气,但他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合作愉快,周太太。"
这个称呼从他口中说出,第一次没有让林微感到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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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姐,您的作品《浮生》系列有人出价了。"画廊主徐莉在电话里难掩兴奋,"而且是想全系列收购!"
林微差点摔了调色板:"全部?那要二十多万呢。"
"对方出三十万,唯一条件是保留匿名。"徐莉压低声音,"我猜是哪个大藏家。徐教授那篇评论一出,你的作品水涨船高啊!"
挂断电话,林微在画室里转了好几圈。三十万!足够支付母亲三个月的治疗费了。她打开电脑,重新查看徐教授那篇发表在《艺术评论》上的文章:
"林微的《浮生》系列以极具张力的笔触探索现代女性的精神困境,在抽象与具象之间找到微妙平衡..."
文章旁边配的正是她在联展上的三幅作品。林微抚摸着屏幕,眼眶发热。这是她第一次获得专业界认可——不是作为林小姐或周太太,而是作为艺术家林微。
晚上,她破天荒地主动去了周沉的书房,想分享这个好消息。门虚掩着,她听到陈珊的声音:
"...已经按您吩咐买下了全部作品,画廊那边会保密买家身份。"
"价格呢?"周沉问。
"按市场价三倍,三十万。需要开发票吗?"
"走私人账,不要留记录。"
林微的手僵在门把上。原来那个"大藏家"是周沉。他是在可怜她?还是更糟——用这种方式控制她的事业?
她悄悄退回走廊,胸口像压了块石头。那篇评论,那些突然的善意,甚至德国客户的偶遇...会不会都是周沉安排的?只是为了让她乖乖扮演好周太太的角色?
回到卧室,林微将徐教授的文章打印出来,在旁边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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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而下,敲打着别墅的每一扇窗户。林微被雷声惊醒时,发现已经凌晨两点,而周沉还没回来。
她正犹豫是否要打电话,楼下传来一阵骚动。林微披上睡袍下楼,看到管家和司机正架着醉醺醺的周沉进门。
"怎么回事?"她快步上前,闻到浓重的酒气。
"应酬喝多了。"司机满头大汗,"周总不让扶,非要自己走。"
周沉抬起头,眼神涣散:"...林微?"
"是我。"她接过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他上楼。"
周沉的重量几乎让她跌倒。他的呼吸灼热,带着威士忌的味道喷在她颈侧。两人跌跌撞撞地上了楼,林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到床上。
"水..."周沉含糊地说。
林微倒了杯温水,扶起他的头。周沉喝了几口,突然抓住她的手:"...别走。"
他的掌心滚烫,眼神脆弱得不像平日的周沉。林微心头一软:"我去拿毛巾。"
当她拿着湿毛巾回来时,周沉已经半坐起来,衬衫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锁骨和小片胸膛。
"躺下。"林微用毛巾擦拭他的脸和脖子,"明天有你受的。"
周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苏婉。"
林微僵住了:"什么?"
"...对不起,苏婉。"周沉的声音带着醉意和痛苦,"当年...不该让你走..."
林微慢慢抽回手,感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苏婉——周婷提过的前女友,茱莉亚音乐学院的高材生。
她机械地继续为周沉擦脸,直到他沉沉睡去。窗外的雨依然狂暴,而林微站在床边,看着这个在法律上是她丈夫的男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性格差异,还有一个从未真正离开的幽灵。
轻轻带上门,林微回到自己的卧室,将脸埋进枕头。她以为自己不在乎这场商业联姻,但为什么听到那个名字时,胸口会这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