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盯着验孕棒上的两道红线，手指微微发抖。晨光透过浴室窗户洒进来，将那两道线照得格外清晰，像是对她命运的宣判。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又拆开第二支验孕棒重新测试。
等待的三分钟里，林微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回想起过去几周的反常——无缘无故的恶心，突如其来的疲倦，还有对气味的异常敏感。她原以为是赶画展累的，却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第二支验孕棒显示同样的结果。林微慢慢滑坐在地上，双腿发软。她和周沉一直有避孕措施，除了上个月那次——周沉从深圳连夜赶回，带着酒气和急切，两人在门厅就纠缠在一起，等不及到卧室...
浴室门外传来脚步声，林微慌忙将验孕棒塞进抽屉。周沉推门进来时，她正假装在刷牙，满嘴泡沫。
"起这么早？"周沉一边打领带一边问。晨光中，他的侧脸线条分明，下颌还带着剃须后的淡淡青影。
林微含混地应了一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还没准备好告诉周沉，甚至不确定该不该告诉。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在他们关系刚刚转暖却又面临苏婉威胁的微妙时刻。
"今天要去医院看母亲吗？"周沉拿起梳妆台上的腕表戴上。
林微漱了漱口："嗯，下午去。"自从母亲转院到周家安排的私立医院，病情稳定多了，但每周探望已成习惯。
周沉点点头，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住："对了，下周三是我们结婚一周年。"
林微愣住了。她没想到周沉会记得这个日子，更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
"我订了绿庭的法餐厅。"周沉的声音很平静，但耳尖微微发红，"七点，别迟到。"
林微的心跳突然加速。绿庭是城里最难预订的餐厅，至少要提前三个月。所以周沉早就计划好了？在她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
"好。"她轻声答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周沉离开后，林微立刻拿出手机查看日历。下周三，还有六天时间。足够她做一次全面产检，拿到B超照片...也许可以在那天告诉周沉这个意外却又恰逢其时的消息。
这个念头让她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她轻轻抚摸平坦的小腹，想象周沉听到消息时的表情——他会高兴吗？会像其他准爸爸那样激动地抱起她转圈吗？还是会冷静地分析育儿计划和学区房？
林微走进更衣室，从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日记本。过去几个月，这本日记记录了她对周沉所有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感变化。她翻开新的一页，笔尖在纸上停留片刻，然后写道：
「亲爱的意外：今天我知道了你存在。才四周大，还是一颗小豆子，却已经改变了我的整个世界。你的父亲刚邀请我共进周年晚餐，我想到时候告诉他你的存在。他会是什么反应呢？我从未见过周沉失控的样子，也许你会是第一个让他惊喜到说不出话的人...」
写到这里，林微的笔迹变得有些潦草，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她才发现自己哭了。这是喜悦的泪水，却也掺杂着不安。她和周沉的婚姻始于交易，如今却因这个意外生命而有了真实的联结。她不确定周沉是否准备好了，就像她自己也还没准备好一样。
但生活从不等人准备好。林微合上日记本，决定下午去医院做个正式检查。无论如何，她需要先确认这个小生命是否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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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和医院VIP楼层的走廊安静得能听见脚步声。林微拿着刚取的检查单，反复看着上面的诊断结果："宫内早孕，约4周，胚胎发育正常"。黑白B超图像上那个小小的孕囊还看不出人形，却已经承载了她所有的期待与忐忑。
"林小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林微猛地抬头。苏婉站在几步之外，一身米色风衣，手里拿着一本病历。她的目光落在林微手中的检查单上，眼神闪烁。
"苏小姐。"林微迅速将检查单折好塞进包里，"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定期复查。"苏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腹部，笑容有些勉强，"医生说我这种情况...要格外注意。"
林微想起那份显示苏婉难孕的诊断书，突然有些不忍。无论苏婉对周沉有什么企图，生育问题对女性来说总是敏感而痛苦的。
"会好起来的。"她真诚地说，"现代医学很发达。"
苏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谢谢。你是来看...？"
"我母亲。"林微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包，那里面的B超单突然变得烫手。
"啊，对了，沈阿姨在这里住院。"苏婉恍然点头，"我上次听周沉提起过。他真的很关心你家人，连我父亲都说从没见过周沉为谁这么上心。"
林微不确定这是赞美还是挑拨。自从董事会上周沉公开支持她后，苏婉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表面更加友善，眼神却更加锐利。
"要一起去咖啡厅坐坐吗？"苏婉突然提议，"我有些关于艺术基金的事想请教你。"
林微本想拒绝，但想到周沉说过苏家那3%股份的重要性，还是点了点头。也许能从苏婉这里打探些消息。
医院的咖啡厅空荡荡的，两人选了靠窗的位置。苏婉点了红茶，优雅地用小勺搅动着，杯中的液体泛起小小的漩涡。
"听说你的个展很成功。"苏婉开门见山，"我父亲认识几位欧洲画廊主，如果需要引荐..."
"谢谢，暂时不用。"林微保持礼貌的微笑，"周沉已经帮我联系了几家。"
苏婉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敲击："周沉一向如此，对在乎的人倾其所有。"她停顿一下，"大学时我随口提过喜欢维也纳，第二天他就弄来音乐会的票和行程计划。"
林微的胃部一阵紧缩。苏婉总是这样，在看似平常的对话中插入与周沉的亲密回忆，像细小的针，不致命却足够刺痛。
"你们为什么分手？"林微突然问。这个问题在她心里憋了太久。
苏婉显然没预料到这么直接的问题。她放下茶杯，目光飘向远处："因为我选择了音乐。周沉需要的是随时能站在他身边的女人，而巡演意味着长期分离。"
"所以他给了你最后通牒？"
"不，是他父亲。"苏婉苦笑，"周志远派人调查我的家族病史，发现我外婆有精神分裂症。他认为这种基因不适合周家。"
林微震惊地看着她。周父竟然做到这种地步？那他对自己的调查又有多深入？
"很惊讶？"苏婉摇摇头，"在周家，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所以我回来后看到周沉娶了你...老实说，我很意外。林氏的背景并不比苏家强。"
林微握紧了包带，里面的B超单仿佛在发烫。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周父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会有什么反应？他会接受一个有一半"艺术家基因"的继承人吗？
"不过现在看来，周沉是真的爱你。"苏婉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为了你对抗整个董事会，甚至不惜与父亲对立。这让我很...羡慕。"
她的语气太过真诚，以至于林微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服务生送来点心，暂时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对了，"苏婉从包里拿出手机，"上周同学聚会，有人发了些老照片，我想你可能有兴趣看看。"
她滑动屏幕，找到一张照片递给林微。画面上是年轻的周沉和苏婉在校园樱花树下，周沉正俯身为苏婉系鞋带，眼神温柔得不像现在的他。
"那时候多单纯啊。"苏婉感叹道，又划到下一张。这张明显是近期拍的——周沉和苏婉在一家餐厅的角落，周沉的手似乎正抚摸着苏婉的脸，两人距离近得几乎要接吻。
林微的呼吸停滞了。照片上的周沉穿着她熟悉的深蓝西装，正是他声称去深圳出差那天穿的那套。
"这是...什么时候？"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苏婉假装思考："上周三？不对，是周二晚上。周沉说有个重要项目要和我父亲谈，特意约在那家日料店。"她眨眨眼，"他没告诉你吗？"
上周二正是周沉声称去深圳的日子。林微的指尖开始发冷，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她突然站起来："抱歉，我得去看我母亲了。"
"等等！"苏婉拉住她的手，"你脸色很差，是不是不舒服？"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林微的腹部。
林微猛地抽回手："只是有点累。"
离开咖啡厅后，她几乎是小跑着冲向电梯。B超单在她包里像块烧红的炭，而那张周沉与苏婉的亲密照片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两种截然相反的现实在她心中撕扯——一边是腹中正在孕育的生命，一边是丈夫可能的背叛。
电梯门关上的一刻，林微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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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很大。林微坐在车里，盯着挡风玻璃上不断被雨刷扫开的雨水。医院出来后，她漫无目的地开了两个小时，直到油箱快见底才不得不返程。
手机上有七个未接来电，全是周沉的。最后一条短信显示：「紧急会议，晚归。别等。」
林微冷笑一声，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她不确定自己想从周沉那里听到什么解释——是承认与苏婉的会面，还是又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别墅里空无一人，连管家都休息了。林微机械地热了杯牛奶，却喝不下。她打开电视，又立刻关上——任何声音在此刻都显得刺耳。
书房的门虚掩着。林微鬼使神差地走进去，打开周沉的电脑。密码是她生日，这点他倒从未隐瞒。邮箱里大多是工作往来，她快速浏览着最近几周的记录，突然在草稿箱发现一封未发送的邮件：
「苏总：关于上次讨论的股份转让条件，我需要更多时间考虑。苏婉的事不宜操之过急，毕竟我现在是已婚身份。建议暂缓——」
林微猛地合上电脑。所以周沉确实在与苏家密谋什么，而且涉及"苏婉的事"？是指那3%的股份，还是...更私人的安排？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林微回到卧室，从抽屉深处取出那本日记。她翻到今早写的那页，看着自己满怀期待的文字，眼泪终于决堤。
「...我原以为我们的婚姻有了转机，以为这个孩子会是新的开始。但现在我不知道了。今天看到那张照片，周沉看着苏婉的眼神，就像我们共舞那晚他看着我的样子。也许有些东西永远无法替代，有些人永远无法忘怀。如果婚姻是场交易，孩子不该成为筹码。我需要时间思考...」
写到这里，林微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她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流下，她低头看见鲜红的血迹在地板上绽开刺目的花。
"不...不..."林微颤抖着摸向手机，视线因疼痛而模糊。她勉强拨通120，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完整地址。最后一个念头是按下周沉的快捷拨号键，然后黑暗吞噬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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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气味。远处仪器的滴答声。林微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臂上连着输液管。
"醒了？"一个陌生的女声问道。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床边，正查看监护仪数据，"我是刘医生。感觉怎么样？"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林微猛地想坐起来："我的孩子——"
"别激动。"医生按住她的肩膀，"你失血较多，需要静养。"
林微抓住医生的手腕："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医生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柔和："很遗憾，你流产了。送医时胚胎已经...而且由于子宫损伤较严重，以后自然受孕的几率可能会受影响。"
这些话像钝器般一下下砸在林微心上。她松开医生的手，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才一天，短短一天，她从知道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到永远失去它，甚至没来得及告诉周沉。
"你丈夫在走廊接电话，马上回来。"医生补充道，"他赶到急诊室时非常着急。"
林微闭上眼睛。周沉。他现在会怎么想？遗憾？解脱？还是根本不在乎？
门被猛地推开，周沉大步走进来。他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松散，眼睛布满血丝，看起来像是一夜未眠。
"林微。"他冲到床边，伸手想碰她又犹豫地停住，"你...还好吗？"
林微转向他，声音嘶哑："你知道我怀孕了？"
周沉的表情一滞："什么？不，我不知道。医生刚才告诉我..."
"上周二你在哪里？"林微突然问。
周沉皱眉："深圳，怎么了？"
"有人看见你和苏婉在日料店。"林微直视他的眼睛，"亲密照都拍下来了。"
周沉的表情从困惑变为震惊："什么照片？我和苏婉只是谈她父亲的股份——"
"在日料店角落摸她的脸？"林微的声音因痛苦而尖锐，"这就是你说的'紧急会议'？"
"那是角度问题！"周沉提高了声音，"我们只是在讨论文件，她脸上有东西我指了一下——"
"够了。"林微打断他，"我不想听解释。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她轻轻抚摸平坦的腹部，那里曾经有一个连接他们两人的生命，现在只剩空荡荡的痛。
周沉的目光落在她手上，表情突然变得异常痛苦。他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却被躲开。
"林微..."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脆弱，"关于孩子，我..."
"你不需要勉强自己难过。"林微转向窗户，"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交易，孩子只是意外。现在意外结束了，我们也该结束了。"
周沉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离婚。"林微平静地说出这个词，仿佛它没有撕裂她的心脏，"我明天就让律师准备文件。"
周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不可能。"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我不会同意。"
"为什么？"林微终于忍不住哭喊出来，"既然你心里装着苏婉，为什么还要绑着我？就为了那该死的商业联盟吗？"
周沉双手撑在病床两侧，将她困在方寸之间："因为我他妈的不想失去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本人，"不管你怎么想，这段婚姻对我从来不只是交易！"
林微被他罕见的爆发震住了。但下一秒，腹部的抽痛提醒了她失去的一切。她摇摇头，疲惫地闭上眼睛："请离开，周沉。我需要休息。"
长久的沉默后，她听见周沉沉重的脚步声远去，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只有这时，林微才允许自己放声痛哭，将脸埋进枕头里，哭到几乎窒息。
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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