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周沉的生日宴会,周家别墅灯火通明,楼下已经传来宾客的谈笑声。镜中的女人一袭墨绿色长裙,妆容精致,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完美的周太太形象。
"少夫人,少爷问您准备好了吗?"管家在门外轻声询问。
"马上就好。"林微从首饰盒底层取出一对耳环——那是结婚时母亲给她的唯一嫁妆,朴素的白金圈,与今晚的奢华装扮格格不入,但她坚持要戴。
梳妆台上放着一封信,已经封好,上面简单地写着"周沉"二字。旁边是一份离婚协议,她已经签好名,条款异常简洁——只要自由,不要财产。这两样东西将在今晚之后,成为她在这段婚姻中留下的最后痕迹。
手机震动起来,许墨的消息:「机票已确认,明早10点,戴高乐机场有人接你。」
林微迅速回复:「谢谢,一切按计划。」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环顾这个住了将近两年的卧室。阳光房里的画具已经收拾干净,衣柜里只挂着今晚要穿的礼服,其余衣物早已悄悄打包寄往巴黎。护照和签证藏在随身手包的夹层里,明天一早,她将从宴会酒店直接前往机场。
"林微?"周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客人都到了。"
她转身,看到他倚在门框上。今晚的周沉一身黑色燕尾服,领结端正,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英俊得令人心痛。他的目光扫过梳妆台,在那封信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生日快乐。"林微拿起准备好的礼物盒递给他,"希望你喜欢。"
周沉接过盒子,没有立即打开:"是什么?"
"打开看看。"
他解开丝带,掀开盒盖——里面是一块古董怀表,表盖内刻着一个小小的"M"。
"M?"周沉挑眉。
"Mechanical。"林微微笑,"你不是总说讨厌电子表的冰冷吗?"
周沉的眼神柔和下来,他轻轻摩挲着怀表表面:"谢谢。很贴心。"
这句简单的评价让林微喉咙发紧。她迅速转身拿起手包:"我们该下去了。"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水晶吊灯的光芒折射在香槟杯上,像无数细碎的钻石。林微挽着周沉的手臂,向每一位宾客微笑致意。这是她最擅长的戏码——扮演幸福妻子,尽管内心早已支离破碎。
"周太太!"一位满头银发的女士热情地握住她的手,"听说你的新系列在巴黎很受欢迎?"
"只是小范围展出。"林微谦虚地回答,眼角余光瞥见周沉被几位商界大佬围住,正在谈论最近的股市波动。
"林微。"苏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今天真美。"
林微转身,强迫自己微笑。苏婉穿着一身白色礼服,纯洁得像朵百合,谁能想到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的蛇蝎心肠?
"谢谢。听说你要去瑞士了?"
"后天就走。"苏婉的笑容有些勉强,"父亲突然被调职,全家都得搬。"
林微抿了一口香槟:"真遗憾。"她故意在"遗憾"二字上加了重音,看着苏婉的瞳孔微微收缩。
"你们聊什么呢?"周沉突然出现在林微身侧,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
"在说苏小姐的瑞士之行。"林微仰头看他,"听说那里冬天很美。"
周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最后落在林微脸上:"你想去的话,我们可以随时去度假。"
"好啊。"林微甜甜地答应,同时在心中默默补充:只是我不会再以周太太的身份去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侍者推着七层高的蛋糕入场。全场唱起生日歌,周沉站在蛋糕前,面无表情地接受祝福。林微站在他身旁,想起去年今日,她腹中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满心期待地准备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如今那个孩子化为乌有,这段婚姻也将走到尽头。
"许个愿吧。"她轻声说。
周沉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然后吹灭了蜡烛。掌声响起,香槟喷涌,林微在喧闹中悄悄退后一步,开始她的告别仪式。
她先走到周母身边,亲吻这位一直对她还算友善的贵妇人的脸颊:"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周母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优雅微笑:"傻孩子,说什么客套话。"
接着是几位相熟的佣人和管家,她一一向他们道谢,仿佛这只是个寻常的礼貌举动。最后,她来到周婷面前。自从书房那晚后,表妹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警惕和困惑。
"照顾好自己。"林微轻声说,递给她一个小信封,"等事情结束后再打开。"
周婷捏着信封,眉头紧锁:"你要做什么?"
林微只是微笑,转身融入了人群。她的告别清单上还有最后一站——周沉。但此刻他正被宾客围在中央,像个孤岛上的国王,明明身处热闹中心,却依然孤独。
机会在午夜降临。大部分客人已经离开,剩下的醉醺醺地在大厅里高谈阔论。林微看到周沉独自走向阳台,立刻跟了上去。
夜风微凉,吹散了酒气。周沉倚在栏杆上,背影挺拔而孤独。听到脚步声,他回头,月光下的轮廓如雕塑般完美。
"累了?"他问,声音因酒精而略显沙哑。
林微摇摇头,站到他身边。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周家偌大的花园,黑暗中树影婆娑,像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周沉,"她轻声唤他的名字,"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帝景酒店的法餐厅。"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泼了我一杯水。"
林微笑起来:"其实那不是水,是柠檬茶。"
周沉挑眉:"所以?"
"所以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她转向他,"为那个幼稚的举动。"
周沉的表情变得警惕:"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还有谢谢你,"林微继续道,"给了我母亲最好的医疗照顾,即使在我们关系最差的时候也没间断过。"
"林微。"周沉直起身,"你到底想说什么?"
远处传来宾客的笑声,烟花突然在空中绽放,照亮了两人的脸。林微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亮,最后一次认真凝视这个在法律上是她丈夫的男人——他紧锁的眉头,抿成直线的唇,还有眼中那抹她永远读不懂的深沉。
"没什么。"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生日快乐,周沉。"
这个吻像羽毛般轻,却让周沉浑身僵硬。没等他反应,林微已经转身回到宴会厅,消失在人群中。
一小时后,当周沉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回到卧室时,等待他的只有一封信和一份离婚协议。床头柜上,那对白金耳环静静地躺在丝绒盒子里,像两个小小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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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沉站在书房窗前,手里攥着那封已经被他读了五遍的信。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他整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西装外套还穿着,领结却早已扯开。
信纸上是林微清秀的字迹:
「周沉: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飞往巴黎的航班上。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但面对面的告别对我们都太残忍。
这一年多来,我试图像你期望的那样成为完美的周太太,但最终发现,我首先需要成为完整的林微。艺术是我的生命,而自由是艺术的氧气。你的世界太狭窄,容不下我的翅膀。
关于离婚协议,条款很简单——我只要自由,不要你一分钱。徐莉会处理我在国内的作品和事务。
不要找我。这不是冲动决定,而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那个曾经爱过你的林微已经和你们的孩子一起死在了医院里。
祝你和周氏集团前程似锦。
林微」
纸面上有几处皱褶,像是被泪水打湿过。周沉不确定那是林微的,还是他自己的。
"查到了。"陈珊推门进来,脸色疲惫,"林小姐确实乘坐今早十点的法航航班去了巴黎。头等舱单程票,一周前通过离岸账户购买。"
周沉的眼神阴沉得可怕:"联系巴黎那边的人,查她入住哪家酒店。"
"已经联系了。"陈珊犹豫了一下,"还有件事...林小姐昨天往一个瑞士账户转了二百万,收款人是许墨。"
"许墨?"周沉猛地转身,"那个画家?"
"是的。他目前是欧洲一个艺术交流项目的策展人,正好在巴黎..."
周沉一拳砸在书桌上,震翻了墨水瓶。黑色液体在实木表面蔓延,像一片污浊的湖。"所以是跟他私奔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陈珊谨慎地后退一步:"不确定。但许墨确实在巴黎为林小姐安排了画廊见面和住宿。"
"给我订最近一班去巴黎的机票。"周沉抓起外套,"再联系当地私家侦探,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周总..."陈珊欲言又止,"林小姐在信中说..."
"我不在乎她信里说什么!"周沉突然爆发,"她是我的妻子,只要一天没签字离婚,她就别想逃!"
陈珊从未见过周沉如此失控的样子。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商业帝王此刻像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愤怒中掺杂着难以掩饰的恐慌。
"还有,"周沉走到门口又停下,"查一下那个瑞士账户的详细信息。如果许墨敢碰我的妻子..."
他没说完,但眼神中的狠厉让陈珊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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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周家别墅陷入了诡异的忙碌。电话铃声不断,来自世界各地的情报汇总到周沉的书房。他像指挥一场商业战争般追踪着林微的每一步,只是这次的目标不是市场份额,而是一个决心离开他的女人。
"巴黎四季酒店确认林小姐入住,但只预定了一晚。"陈珊汇报,"许墨在同一酒店有长期包房。"
周沉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节奏越来越快:"监控呢?"
"酒店拒绝提供,但门童说看到两人一起乘车离开,方向是戴高乐机场。"
"机场?"周沉猛地站起来,"她要转机去哪里?"
"还在查。林小姐没有用护照登记下一段航程,可能用了其他证件..."
周沉抓起车钥匙:"准备飞机,我要亲自去巴黎。"
"周总,董事会下午三点..."
"取消!"周沉已经走到门口,"告诉他们我有紧急家事。"
就在这时,周婷慌慌张张地冲进书房:"表哥!我刚想起来...林微前天给了我一个信封,说要等'事情结束'后再打开..."
周沉一把抢过信封,撕开封口。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串钥匙。照片上是湖滨别墅的外观,而钥匙...正是他丢失的那把。
"这是什么意思?"周沉翻看照片背面,发现一行小字:「真相在那里等你。」
陈珊和周婷面面相觑,不明白林微的用意。但周沉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抓起外套冲出门去:"备车!去湖滨别墅!立刻!"
黑色奔驰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周沉坐在后座,死死盯着手中的照片。湖滨别墅是他精心准备的结婚周年礼物,买下后亲自监督装修,每一个细节都按林微的喜好设计。他本打算在她生日那天带她去看,给她一个惊喜...
但林微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要在离开后指引他去那里?
车子驶入湖边小路时,周沉的手机响了。是陈珊:"周总,查到林微的转机记录了。她用林微这个名字买了去威尼斯的机票,但安检监控显示她换了登机牌,实际飞往了苏黎世..."
"继续追查。"周沉挂断电话,车子已经停在了别墅门前。
湖滨别墅坐落在一个人工湖畔,三层小楼,红砖外墙,大片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湖景。周沉用钥匙打开大门,屋内静悄悄的,装修已经完成,家具都用白布罩着,等待主人的到来。
"林微?"他喊道,明知不会有回应。
周沉逐个房间查看,直到来到三楼的主卧。推开门,他立刻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样东西——一个小相框。走近看,里面是一张B超照片,日期显示是在林微流产前一周。
照片旁边是一本笔记本,翻开的那页上写着:
「亲爱的意外:今天医生说你很健康,心跳强而有力。我决定在结婚纪念日告诉你父亲这个消息。他会是什么反应呢?我猜他会假装冷静,然后偷偷查遍全城最好的儿科医院...」
周沉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他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捧起笔记本。这是林微的日记,记录了她怀孕期间的点点滴滴,那些他本该知道却错过的喜悦、担忧和期待。
翻到最后一页,日期是流产前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昨晚梦见你父亲站在湖边别墅的窗前,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醒来时泪流满面。如果这个梦是预言,我希望那个孩子是你,亲爱的意外。希望有一天,你父亲能抱着你,告诉他你有多像他...」
日记本从周沉手中滑落。他环顾四周,突然明白了这个房间的布置——淡蓝色的墙壁,云朵形状的吊灯,角落里放着一架迷你钢琴...这是他为那个从未谋面的孩子准备的婴儿房。
林微来过这里。她看到了这一切,明白了他的心意,却依然选择离开。
周沉跪在婴儿房中央,第一次允许自己为那个失去的孩子哭泣。窗外的湖面波光粼粼,像无数破碎的镜子,映照出一个男人最脆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