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焚蛊炉·战甲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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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翎王城,素幡如雪。
巍峨的宫阙披挂着刺目的白,空气中弥漫着香烛与死亡混合的沉闷气味。金銮殿前,九十九级汉白玉阶被晨曦镀上一层冰冷的金边,阶下黑压压跪满了文武百官、宗室贵胄。所有人的头颅都深深低垂,不敢直视那阶顶的身影。
阿念站在最高处。
玄色帝袍以金线绣满振翅欲焚的凤凰,宽大的袍袖垂落,掩盖着她紧握到骨节发白的双手。沉重的十二旒冕冠压在她额前,玉珠垂帘在眼前轻微晃动,将下方匍匐的人群切割成模糊晃动的色块。惨白的日光落在她脸上,肌肤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如同冰封的寒潭,映不出半点悲戚,只有一片沉凝如铁的威压。
在她身后,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静静停放着,里面躺着皓翎曾经的至高主宰,她的父王高辛少昊。棺椁的阴影,如同沉重的王座基座,将她单薄却挺直如标枪的身影衬得愈发孤绝。
“先王崩殂,神器更易!” 礼官苍老而洪亮的声音撕裂死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天命所归,承继大统——新帝,高辛忆!即皇帝位!改元——永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浪轰然爆发,撞击着冰冷的宫墙,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不息,带着敬畏,更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阿念缓缓抬起手。玄色的广袖滑落,露出一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腕。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下方如潮的声浪瞬间戛然而止,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甚。无数道目光,或敬畏,或探究,或暗藏杀机,都聚焦在她那只缓缓抬起的手上。
她的目光透过晃动的玉旒,冰冷地扫过阶下几张看似恭顺、眼底却暗流汹涌的老臣面孔。那些盘根错节的氏族领袖,那些倚老卖老的宗室耆老…前世,正是他们像贪婪的鬣狗,在她登基后一点点蚕食权柄,将她架空成傀儡!
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在她冰冷的唇角掠过。重活一世,岂能再蹈覆辙?
“众卿平身。” 阿念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先帝驾崩,山河泣血。然,国不可一日无主,更不可一日无威!”
她向前踏出一步,玄色的帝袍下摆在玉阶上拂过,猎猎作响。
“传朕旨意:”
“一、擢升蓐收为镇国大将军,总领王城内外禁军,拱卫京畿!”
“二、即日起,开‘寒渊阁’,行科举之制!凡皓翎子民,无论出身门第,皆可凭才学应试!朕,亲任主考!”
“三、户部尚书沈弼、礼亲王高辛垣…结党营私,贪墨军饷,暗通西炎!证据确凿!即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刀刮过琉璃,斩钉截铁:
“革职!抄家!夷三族!以儆效尤!”
“轰——!”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阶下瞬间一片哗然!被点到名字的几位老臣更是脸色煞白,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怨毒!
“陛下!老臣冤枉!这是构陷!构陷啊!” 沈弼须发戟张,嘶声力竭地扑倒在阶前。
“高辛忆!你一介女流,刚登基便屠戮宗室,祸乱朝纲!你这是自毁长城!” 礼亲王高辛垣目眦欲裂,指着阿念破口大骂。
回应他们的,是阿念冰冷如刀锋的目光,和殿前金甲禁军瞬间出鞘的森然寒芒!
“拖下去。” 阿念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如同在吩咐碾死几只蚂蚁,“行刑!就在这宫门之外!让所有人看看,背主叛国、阻挠新政的下场!”
凄厉的咒骂和求饶声很快被粗暴地拖远、淹没。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风,隐隐飘上高阶,弥漫在每一个跪伏者的鼻端。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质疑的声音。那些原本蠢蠢欲动、心怀叵测的目光,瞬间低垂下去,只剩下深深的战栗。
阿念站在玉阶之巅,玄袍在风中翻卷。她冷漠地俯视着下方噤若寒蝉的人群,如同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心口的位置,那道狰狞的疤痕仿佛活了过来,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悸动和灼热感——那是冰晶蛊母巢对血腥的共鸣,也是预知力被频繁使用带来的反噬。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丝不适。
权力,是毒。而她,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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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的血腥余威尚未散去,西炎的战报便如同雪片般飞入王城。
玱玹显然不会错过皓翎新帝初立、朝局动荡的绝佳时机。西炎铁骑以复仇(为清水镇围剿被破坏)为名,悍然撕毁停战协议,兵锋直指皓翎北境重镇——赤水关!守将战死,关隘岌岌可危!
消息传来,朝堂震动!主和派再次鼓噪,言西炎势大,新帝当以和为贵,甚至有人隐晦提及“和亲”旧议。
“和亲?” 御书房内,阿念坐在巨大的玄玉案后,指尖轻轻敲击着一份染血的军报,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她抬起眼,看向下方几位脸色苍白、欲言又止的老臣,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拿朕的江山,去填西炎的胃口?还是拿朕的头颅,去换玱玹片刻的欢心?”
她猛地站起身,玄袍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心口的灼热感骤然加剧,冰晶蛊仿佛在血肉中躁动。她强忍着那噬骨的不适,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箭矢,射向每一个心怀鬼胎的人:
“传令三军!朕,御驾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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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河畔,烽烟蔽日。
浑浊的河水被鲜血染成诡异的暗红色,漂浮着残肢断臂和破碎的旗帜。岸边的滩涂早已化为修罗屠场,喊杀声、金铁交鸣声、垂死的哀嚎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地狱的悲歌。
阿念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上。她已卸去了繁复的帝袍冕冠,换上了一身紧束的玄色轻甲。甲胄冰冷,勾勒出她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腰身线条。脸上沾染着硝烟和不知是谁溅上的血点,那双杏眸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寒星,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瞬息万变的节点。
在她身侧一步之遥,站着相柳。
他同样一身轻甲,却是冰冷的银白色,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左肩的伤口在激烈战斗中再次崩裂,暗红的血渍透过内衬的布料,在银甲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痕迹。妖力被虎符血契和体内混合的剧毒双重压制,每一次挥剑斩杀冲上高台的西炎士兵,都带来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一阵阵眩晕。他紧抿着唇,银色的妖瞳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倒映着下方尸山血海的炼狱景象,也倒映着身旁那个玄甲染血、指挥若定的身影。
“左翼!弓弩手三轮齐射,压制敌骑冲锋!”
“右翼重甲!向前推进三十步!堵住缺口!”
“中军预备队!从侧翼穿插!目标——敌方投石车阵地!给朕砸烂它!”
阿念的声音冷静而清晰,通过传令兵迅速化为战场上的杀戮指令。她的目光如同鹰隼,牢牢锁定着战场中央,那个被西炎精锐铁骑重重护卫、身着华丽金甲的身影——西炎王玱玹!
前世记忆碎片翻涌:赤水关破,皓翎北境门户大开,千里沃野尽成焦土…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哀嚎…还有相柳…为了掩护残军撤退,独自断后,被玱玹亲手射穿了妖丹…
心口疤痕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冰晶蛊母巢剧烈地搏动着,贪婪地汲取着战场上弥漫的死亡与绝望气息,也反哺回一股更强烈的、带着毁灭意味的冲动!阿念猛地攥紧了腰间的剑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相柳!”她突然厉喝一声,声音穿透震耳欲聋的喊杀。
相柳挥剑斩飞一名偷袭者的头颅,侧过头,妖瞳冰冷地看向她。
阿念抬手,直指战场中央那金甲耀眼的身影,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战意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执念:“看到玱玹了吗?给朕——杀了他!”
相柳的妖瞳骤然收缩!杀玱玹?在万军之中,取敌国君王首级?以他此刻的状态,这无异于自杀!她是在用他的命,去赌一个渺茫的胜机?还是…在逼他证明自己的价值?
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在胸中翻涌!然而,虎符血契的束缚、辰荣遗族的活路、以及那冰晶蛊母巢传来的、如同毒蛇般缠绕的悸动…所有的枷锁瞬间收紧!
他没有回答,只是猛地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银色的身影化作一道惊鸿,从高台之上悍然扑下!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决绝的杀意,直射向那重重护卫之中的金色目标!
“保护陛下!”西炎军阵中爆发出惊恐的嘶吼!无数刀枪剑戟、箭矢劲弩,如同狂风暴雨般向那道银色身影倾泻而去!
相柳的身影在密集的攻击中穿梭、闪避、格挡!剑光如匹练,每一次挥洒都带起蓬蓬血雨!银甲之上,瞬间增添了数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染红了银白!但他前进的速度,竟没有丝毫减缓!那悍不畏死的姿态,那凌厉无匹的杀意,竟硬生生在万军丛中撕开了一条血路!直逼玱玹!
高台之上,阿念死死盯着那道在血雨腥风中逆流而上的银色身影,心口冰晶蛊的搏动与相柳每一次受伤的闷哼仿佛产生了诡异的共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灼热!她眼中那片冰海之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燃烧、翻涌!前世他万箭穿心的景象与眼前浴血搏杀的身影重叠…
就在相柳的剑锋即将触及玱玹身前最后一道护卫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阴冷、刁钻的灵力波动,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从侧翼袭来!目标并非相柳,而是高台之上的阿念!那是一支通体漆黑、缠绕着不祥黑气的毒箭!速度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陛下小心!”护卫的惊呼声迟了一步!
阿念的心神,在那一刹那,因相柳浴血的身影和心口蛊巢的剧烈悸动而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缝隙!
噗嗤!
剧痛从左肩传来!那支漆黑的毒箭,精准地贯穿了她轻甲的薄弱连接处,深深没入血肉!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剧毒瞬间爆发,疯狂地侵蚀着她的血肉和经脉!
“呃!”阿念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左肩的伤口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
“陛下!”下方浴血奋战的相柳猛地回头,妖瞳瞬间被那支贯穿阿念肩膀的毒箭和迅速蔓延的黑气所占据!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惊怒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恐慌的情绪,如同岩浆般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的冰冷壁垒!
高台上瞬间一片混乱!护卫们惊怒交加地扑上。
阿念却猛地抬手,制止了所有人的靠近!冷汗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剧毒带来的冰冷麻痹感和心口蛊巢因危机而疯狂搏动带来的灼热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痛苦!
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护卫,越过下方厮杀的战场,死死地钉在了远处那个银甲浴血、正因她的受伤而动作迟滞了一瞬的身影——相柳!
“相柳!”阿念的声音因剧痛而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疯狂力量,响彻整个战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只见阿念染血的右手,猛地探入自己玄甲下的心口位置!动作粗暴得如同自残!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她竟生生从心口那道狰狞疤痕的位置,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通体由流动的暗蓝色冰晶构成的诡异炉鼎!炉鼎表面布满了扭曲的、如同活物般的血管纹路,此刻正疯狂地搏动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极寒与怨毒气息!——冰晶蛊母巢所化的焚蛊炉!
炉鼎之中,冰蓝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痛苦挣扎的蛊虫虚影!
阿念的脸色因剧痛和失血而惨白如鬼,但她的眼睛,却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她高高举起那搏动着的冰晶焚蛊炉,目光如同燃烧的冰刃,直刺向战场中央同样震惊望来的相柳!
“你问朕——”
她的声音响彻云霄,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比小夭差在哪儿?!”
“你说——她不会以人炼蛊?!”
阿念仰天发出一声尖锐到刺耳的长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疯狂!
“好!好得很!”
话音未落!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如同见鬼般的目光中!
她竟猛地将那只搏动着、燃烧着冰焰的诡异焚蛊炉!
狠狠地!
砸向了脚下坚硬的地面!
“那现在——”
“给朕看清楚了!”
轰——!!!
冰蓝色的火焰伴随着无数尖锐凄厉的虫鸣,如同爆炸般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阿念的身影!极致的寒气与怨毒的力量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道狂暴的冰焰龙卷,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
恐怖的冲击波将高台上最近的几名护卫狠狠掀飞!冰蓝色的火焰所过之处,地面瞬间冻结出厚厚的黑色冰层!空气中弥漫开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怨毒寒意!
战场,在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厮杀的人,无论是皓翎还是西炎的士兵,都被这惊世骇俗、如同魔神降世般的一幕彻底震骇,忘记了动作,忘记了呼吸!
冰焰的中心,阿念的身影在狂暴的能量中若隐若现。玄甲破碎,左肩的毒箭在黑冰的冻结下暂时止住了黑气的蔓延,但她的嘴角却溢出了更多的鲜血。她单膝跪在冻结的地面上,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却依旧倔强地指向战场中央,指向那个银甲破碎、妖瞳因极致的震惊而彻底凝固的身影。
冰蓝色的火焰在她周身狂舞,映照着她惨白染血的脸庞和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她看着相柳,一字一顿,嘶哑的声音穿透冰焰的咆哮,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告:
“现在——”
“告!诉!朕!”
“够不够?!”
冰晶焚蛊炉碎裂的瞬间,狂暴的冰焰并非只带来毁灭的严寒。相柳那双因震惊而凝固的妖瞳深处,骤然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明悟!那冰蓝色的火焰中翻腾的怨毒气息、那无数蛊虫临死前发出的灵魂尖啸…与他体内被冰晶蛊压制的情人蛊残留,产生了某种诡异而强烈的共鸣!
不是解除!是转移!
阿念给他的所谓“冰晶蛊”,根本不是什么情人蛊克星!而是更为阴毒的噬情蛊!它以情人蛊为食,啃噬宿主情丝,并将反噬的痛苦与怨毒转移至施蛊者——也就是阿念自身!她砸碎的根本不是普通的蛊炉,而是容纳噬情蛊反噬之毒的母巢!她是在用这种自毁的方式,替他承受情人蛊被强行压制、被啃噬所带来的、本该由他承受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反噬剧痛!
“呃啊——!” 心口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噬情蛊反噬带来的撕裂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阿念!远比左肩的毒伤更猛烈、更深入骨髓!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向前扑倒,一口混杂着冰晶碎屑的暗红鲜血狂喷而出,溅落在漆黑冻结的地面上,如同盛开的彼岸花!
“陛下!!!”
“保护陛下!”
高台上幸存的护卫终于从极致的震骇中反应过来,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呼,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冰焰尚未完全散去的中心!
而战场中央,那道银色的身影动了。
在阿念吐血扑倒的瞬间,相柳眼中所有的震惊、疑虑、冰冷的算计,统统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暴怒和恐慌所取代!那恐慌甚至压过了虎符血契的束缚!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暴戾与毁灭气息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响!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厮杀声!
相柳的周身,狂暴的银色妖力如同失控的火山般轰然爆发!瞬间冲破了虎符血契的压制!他的身体在银光中急剧膨胀、扭曲!银色的长发狂舞,冰冷的妖瞳彻底化为竖立的蛇瞳!伴随着骨骼碎裂重组的恐怖声响,九颗巨大狰狞的蛇头虚影在他身后轰然显现!遮天蔽日!散发出滔天的凶威!
九头妖真身!现!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无论是皓翎还是西炎的士兵,都被这源自上古凶妖的恐怖气息震慑得肝胆俱裂,纷纷瘫软在地,武器脱手!
九颗巨大的蛇头仰天嘶吼,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远处高台之上那个倒伏在地的玄色身影,以及她身边那些试图靠近的护卫!
下一秒!
银光爆闪!
相柳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一道撕裂空气的银色流光,无视下方混乱的战场,无视任何阻挡,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如同瞬移般,悍然冲回了摇摇欲坠的高台!
轰隆!
他重重落在阿念身前,巨大的冲击力将高台震得碎石飞溅!九颗狰狞的蛇头低垂,冰冷的竖瞳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暴戾,扫视着周围所有试图靠近的人!狂暴的妖力形成实质的银色风暴,将阿念倒伏的身影牢牢护在中心!任何胆敢踏入风暴范围一步者,都将被瞬间撕碎!
他俯下身,巨大的阴影笼罩住阿念。一只覆盖着细密银色鳞片、却依旧保留着人形轮廓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探向阿念染血的颈侧。
阿念的意识在噬情蛊反噬和剧毒的侵蚀下已濒临涣散。模糊的视线中,她只看到一片刺目的银光,和一双巨大、冰冷、却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到极致的妖瞳竖眸。那竖眸中,有暴怒,有恐慌,有毁灭一切的杀意…还有一丝…她无法理解的痛楚?
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她颈侧温热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妖力探查。
“相…柳…” 阿念艰难地翕动着嘴唇,吐出微不可闻的两个字,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奇异的释然?鲜血不断从她嘴角溢出。
相柳的身体猛地一僵。那覆盖着鳞片的手指,停留在她染血的颈侧,微微颤抖着。
九颗巨大的蛇头缓缓抬起,冰冷的竖瞳扫视着下方因他显形而彻底崩溃的西炎军阵,扫视着远处玱玹惊怒交加的金甲身影,最终,落回怀中这具气息微弱、却搅动了他所有心绪的玄甲身躯上。
一声低沉、压抑着无尽暴戾的嘶鸣,从他喉咙深处发出,如同受伤凶兽的悲鸣,响彻在死寂的战场上空:
“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