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合拢的沉闷回响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但那道意念碎片带来的惊涛骇浪,已彻底淹没了阿念。
指尖的剧痛、心口的空虚、蚀骨冰蚕的阴寒、焚心莲的灼烧…所有这些撕扯着她肉体的痛苦,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唯有寒玉榻上那具沉寂的躯壳,和心口蛊巢残留的那丝冰冷回响,如同两座巨大的冰山,狠狠撞入她的意识深处,带来灭顶的寒意和前所未有的认知颠覆。
**蜃妖内丹…织幻…困住…结局…**
这几个词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迸发出刺眼的、令人绝望的火花。
她之前所有的暴怒、屈辱、玉石俱焚的决心,都建立在相柳“索要江山”、“燃命救她”是为了某种她尚无法完全理解的“妖性”或“报复”之上。她以为这场博弈是赤裸裸的权力争夺和意志较量,是她与他在现实的血与火中互相撕咬、看谁能把对方拖入深渊的残酷游戏。
可这道意念碎片,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开了这层认知的冰面,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诡谲莫测的黑暗深渊!
这妖…他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现实的江山永固,也不是看她这个“暴君”在权欲中沉沦挣扎!
他想要的,竟是一个“幻境”!
一个用凶煞无比的蜃妖内丹编织的、足以“困住最清醒的人”的巨大幻梦!一个他认为能同时满足她和他“想要的结局”的…虚假天堂?!
“嗬…嗬嗬…”阿念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仿佛被扼住咽喉般的喘息,裹着丝帕的左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伤口崩裂,暗红的血迅速浸透了素白的丝帛,晕开刺目的污迹。她却浑然不觉,那双布满血丝的杏眸,死死钉在相柳那张苍白、俊美却毫无生气的脸上。
**饲妖者,终将被妖噬…**
这句古老的箴言,此刻在她脑海中回荡,却有了全新的、更加恐怖的含义。
被吞噬的,或许不是血肉,不是权力,而是…真实!是现实!是她作为皓翎帝王、作为“阿念”存在的根基!
他燃尽九条命救她,是为了让她“活着”成为他幻境的主角?他索要江山,是为了让这江山成为他编织幻梦的宏大布景?他种下这共生之蛊,难道就是为了维持这个虚幻世界的“真实感”,让他能作为“观众”或…“导演”,永远地“看”着她?!
这念头带来的寒意,比蚀骨冰蚕的啃噬更甚百倍!它冻结了她的血液,抽空了她的力气,让她支撑在玄玉案上的手臂都开始微微颤抖。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恐惧攫住了她,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存在”被彻底扭曲、被虚假取代的恐惧!
“你…你竟敢…”阿念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血沫,“你竟敢…想用幻境…囚禁朕?!”
她猛地从案后站起,动作因为虚弱和巨大的冲击而踉跄了一下,重重撞在冰冷的案角。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却更加点燃了灵魂深处那股被愚弄、被算计到极致的暴怒!
“相柳!”她几乎是扑到了寒玉榻边,裹着伤手的丝帕狠狠砸在相柳毫无反应的胸膛上,留下一个刺目的血印!她俯下身,那张因痛苦和狂怒而扭曲的脸几乎要贴上相柳冰冷的面颊,滚烫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带着血腥和毁灭的味道。
“你想让朕活在你编织的梦里?!做你掌中的傀儡?!在你那虚假的‘结局’里沉沦?!”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如同濒死野兽的嚎叫,“休想!朕告诉你…休想!”
心口的蛊巢在她极致的情绪冲击下疯狂搏动,那股空虚的悸动再次汹涌袭来,混合着蚀骨冰蚕的阴寒和焚心莲的灼痛,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
“你想要‘结局’?”阿念染血的唇角勾起一个近乎癫狂的、充满恶意的笑容,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光芒,“好!朕给你结局!”
她猛地直起身,踉跄着后退几步,指向相柳,也指向这空旷压抑的宫殿,指向殿外那片即将被她用血与火点燃的江山:
“朕的结局,就是踏碎你的幻梦!把你这该死的妖躯挫骨扬灰!把你这颗妄图织幻的妖丹碾成齑粉!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让你亲眼看着,你燃命换来的江山,是如何在朕的手里…一寸寸化为焦土!”
“至于朕…”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朕宁可在这真实的痛苦和血腥中粉身碎骨!也绝不…做你幻境里的囚徒!”
这宣言,比之前的“暴君”宣言更加疯狂,更加绝望。它不仅是对外界的宣战,更是对相柳那无形“织幻”计划的终极反抗!她宁愿拥抱现实的毁灭,也绝不接受虚假的沉沦!
心口蛊巢骤然传来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刺痛!仿佛她这番宣言彻底激怒了那个潜伏的猎影!不再是嘲弄,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毁灭意志的愤怒波动!这股波动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阿念的心神之上!
“呃啊——!”阿念闷哼一声,眼前发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蚀骨冰蚕的寒毒和焚心莲的灼痛在这一刻被放大了十倍,疯狂地啃噬着她的经脉,仿佛要将她从内部彻底冻结或焚毁!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里衣,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她蜷缩起来,左手死死捂住心口,右手支撑着地面,指甲在光滑的玄玉地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剧痛中,那道意念碎片却更加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回响:
**“…只有它…能织出最真的‘幻’…困住最清醒的‘人’…给她…也给我…想要的‘结局’…”**
**清越焦急的声音:“…相柳!你疯了?!那是蜃妖内丹!它会…”**
**相柳低沉疯狂的回应:“…结局…”**
“结局…结局…”阿念在剧痛的间隙喘息着,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迷雾。
相柳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一个困住她(或许也包括他自己?)的幻境,对他而言,竟是比现实更好的“结局”?这疯狂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是绝望?是赎罪?还是另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扭曲的执念?
还有小夭…那个清越焦急的声音…她知道蜃妖内丹的凶险,她在阻止相柳…可相柳依旧选择了这条路…
“嗬…疯子…都是疯子…”阿念低低地咒骂着,声音虚弱却充满恨意。身体深处涌上的阵阵虚脱感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子时…秘库…蜃妖内丹…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磷火,顽强地在她混乱的意识中亮起。
她必须去!她必须亲眼看看那颗内丹!亲手触碰它!不仅仅是为了引星台,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所畏惧,更是为了…寻找答案!
寻找相柳疯狂计划的蛛丝马迹!寻找破解这无形囚笼的可能!哪怕那内丹是淬毒的诱饵,是焚身的业火,她也要去碰!
因为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连接着相柳那个疯狂幻想的“真实”之物!
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冰冷的地上爬起。身体依旧在颤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她扶着冰冷的玄玉案,目光再次扫过寒玉榻上那沉寂的银色身影。
这一次,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暴戾、恨意、恐惧、玉石俱焚的决心…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惊天阴谋本身所吸引的、近乎病态的探究欲。
“等着…相柳…”她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朕会亲手…撕碎你的幻梦…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结局!”
殿内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映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一个随时会破碎的、孤独的魂灵。
距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
每一息,都如同在炼狱中煎熬,却又在无声地酝酿着一场更疯狂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