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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酒名情毒

空气凝成了冰,每一次呼吸都刮着喉咙,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泽菲尔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钉穿了艾维斯摇摇欲坠的伪装。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彻底吞噬了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深紫色的眼眸里,属于“梦想家”的冷静探究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恐怖的领地遭侵犯的冰冷审视。

“还记得上次梦里你所说的话吗?”泽菲尔微微皱眉,那点皱褶里藏着风暴,也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噩梦低语勾起的困惑。微弱的光线像冰冷的刀锋,切割着他雕塑般冷峻的侧脸线条。“在成为治疗多梦症的‘梦想家’之前,”他吐出那个职业称谓,带着冰冷的嘲弄,“我是谁?那段记忆,是片空白。”

他顿了顿,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艾维斯那句破碎的“别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更幽深、更令人窒息的漩涡,仿佛要将两人一同吞没。

“我们认识多久?一个月?满打满算。”泽菲尔的声音压得更低,危险地迫近,“而你却梦到我这么多次。艾维斯·科尔曼,梦不是凭空捏造的玩偶。它来自这里——”他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猝然点向艾维斯剧烈起伏、冷汗涔涔的胸口,冰凉的触感让艾维斯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蓝绿色的瞳孔在急剧收缩成针尖。“来自你潜意识最肮脏、最隐秘的角落。是你灵魂深处最真实、最无法掩饰的渴望和恐惧的映射。”

泽菲尔的眼神如同最高精度的探针,死死锁住艾维斯,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肌肉的痉挛、瞳孔深处任何一道破碎的光影。“而你,”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淬着冰渣,“是唯一一个,反复在我耳边低语‘成为梦想家之前’的人。是唯一一个,试图用模糊的呓语,撬动我这片空白的人。”

这发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他看似平静的心湖深处激起滔天巨浪。他如同在层层迷雾中突然捕捉到一丝血腥味的猎犬,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被未知真相灼烧的探究欲,死死钉在艾维斯苍白如纸的脸上。

“所以,”泽菲尔俯身,距离近得艾维斯能清晰嗅到对方身上那股非人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微凉气息,其间还混杂着一丝精神力透支后特有的金属腥甜。那双深紫色的眼睛翻涌着风暴,直刺艾维斯灵魂深处。“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他刻意停顿,营造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声音陡然压得更低,危险得如同即将引爆的炸药桶,“或者,在我戴上这顶‘梦想家’的帽子之前……我们之间,到底存在过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你他妈肯定知道!一个字,都不许漏!”

艾维斯徒劳地张开嘴,喉咙里却只溢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冷汗沿着苍白如纸的鬓角滑落,砸在他紧攥着湿冷床单、指节已然泛白的手背上。那不仅仅是恐惧,更是一种被活生生剥皮剔骨、暴露在审判之下的绝望。他猛地别开脸,试图躲避那能灼穿灵魂的视线,金丝眼镜狼狈地滑落鼻梁,镜片后蓝绿色的眼眸瞬间被汹涌的、破碎的水光盈满,濒临决堤。他死死咬住下唇,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弥漫——唯有这尖锐的疼痛,才能勉强维系他摇摇欲坠的理智,阻止他去触碰那个用灵魂最珍贵部分献祭才得以封存的名为“真相”的潘多拉魔盒。

泽菲尔的眼神没有丝毫软化。艾维斯的恐惧、闪躲、那濒临崩溃的颤抖,连同噩梦中那个疯狂“自己”恶毒的呓语——“窃贼”、“血契”、“甜蜜的背叛”——如同剧毒的藤蔓,疯狂缠绕着他的理智,点燃了冰冷刺骨的怒火。他不再等待,骤然出手。带着不容抗拒的、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攫住了艾维斯脆弱的下颌骨,强迫他转回头,直视自己翻涌着毁灭风暴的紫眸。

那指尖的冰冷,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艾维斯灵魂都在尖啸。他被强行钉在那双风暴眼般的瞳孔里,看到了其中翻滚的、连泽菲尔自己都无法完全驾驭的##混沌:有被蒙蔽的滔天震怒,有对未知力量的惊疑不定,有禁忌被触及时的本能恐慌,还有一种……一种连泽菲尔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在冰冷外壳下的、被至亲之人背叛般的尖锐刺痛。

“说话!”泽菲尔的声音从紧咬的齿缝间挤出,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凶狠,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别他妈给我玩沉默!那张该死的照片!为什么只有我看不清?!为什么你会成为我的病人?!为什么你的梦里全是我的影子?!”他的拇指用力,指节因发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艾维斯下颌苍白的皮肤里,“‘失去记忆的梦想家,都已历过一次死亡’……艾维斯·科尔曼!”他逼近,呼吸几乎喷在艾维斯脸上,“告诉我!我的你这个调酒师,到底有什么关系?!”

“交易……”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艾维斯濒临崩溃的意识上。他猛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疯狂颤抖,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冲破堤防,混着冰冷的汗水,狼狈地滚过脸颊。泽菲尔的话,像一把把淬着遗忘之毒的钥匙,精准而残忍地插入他心门上层层叠叠的锈锁。那些被他用日复一日的痛苦、用自我放逐般的遗忘、用沉沦于多梦症深渊才勉强封存的记忆碎片,开始剧烈地翻腾、冲撞,发出绝望而尖锐的哀鸣。

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灵魂深处那道被无情撕开的、鲜血淋漓的创口。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弥漫在狭小的单人病房,盖过了最后一丝鲜活的气息。窗外伦敦惯常的阴雨敲打着玻璃,声音沉闷得令人窒息。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的绿色线条,正以一种令人绝望的平稳滑向永恒的直线。泽菲尔躺在惨白的病床上,曾经闪耀着智慧光芒的奶咖色卷发失去了所有光泽,枯草般贴在深陷的颧骨旁。那双总是洞察一切、偶尔对他流露出温柔笑意的深紫色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倒映着病房顶灯惨白的光晕,却再也映不出艾维斯的身影。氧气面罩下,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艾维斯紧紧握着泽菲尔那只曾经温暖有力、此刻却冰冷瘦削得如同枯枝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渡过去。他记得泽菲尔最后清醒时,费力地抬起手指,轻轻拂过他布满泪痕的脸颊,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别哭……艾维……不值得……”

那之后,便是无边无际的、只有仪器单调蜂鸣的煎熬。直到那蜂鸣变成刺耳的长音,宣告一切的终结。世界在他怀中彻底冰冷、僵硬。他抱着那具空壳,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活生生挖走,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窗外的雨声、护士匆忙的脚步声、医生的低语……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然后,是那片绝对的虚无。冰冷、死寂,没有光,也没有方向。只有他自己,和怀中泽菲尔逐渐变得透明、冰冷的轮廓。一个声音,非男非女,如同亿万亡魂在深渊底层的低语叠加,直接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响起,带着洞悉一切却又冰冷无情的诱惑:

“想再见到他行走于阳光之下吗?即使他不再是‘他’,即使他灵魂的一部分已被死亡标记?”

“代价。”艾维斯的灵魂在嘶吼,不需要思考。

“他生前关于‘艾维斯·科尔曼’的所有记忆。所有共享的晨光与咖啡香,所有深夜依偎的体温,所有争执后带着泪水的笨拙亲吻,所有因你而起的欢笑与叹息……所有与你相关的痕迹,如同刻在灵魂上的纹章。交出来,他将以‘梦想家’的身份重生,行走于生者的世界,治愈梦魇,获得一种扭曲的‘永恒’。代价是,他会彻底忘记你,如同你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存在过。而作为交换的凭证……烙印……”那声音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他的灵魂,“唯有在他身边,在梦境与现实的脆弱夹缝中,你才能‘见’到他模糊的残影。并且,你永远不能主动告诉他真相。一旦你试图开口,或他因你的存在而强行记起被剥离的过往……契约即刻失效。他将彻底湮灭,归于永恒的虚无,而你的灵魂,也将永世沉沦于最深沉、最绝望的梦魇,再无解脱之日。”

没有犹豫。在那种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绝望面前,没有选择就是唯一的选择。艾维斯甚至感觉不到“同意”这个念头是如何形成的,他只是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死死抱着怀中即将彻底消散的冰冷,向着那片虚无发出无声的、泣血的嘶吼:“好!”

契约达成。冰冷的烙印如同烧红的铁钎,瞬间贯穿他的灵魂深处,刻下永恒的诅咒。他眼睁睁看着怀中泽菲尔的身影化为无数冰冷的光点,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与此同时,一股庞大到无法抗拒的遗忘之力,如同灭世的海啸,席卷了他的意识之海。无数个属于“泽菲尔与艾维斯”的瞬间——图书馆里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廉价公寓里共享一碗泡面的温暖,毕业典礼上偷偷交换的、汗湿却甜蜜的吻,争吵后泽菲尔笨拙却真诚的道歉……这些构成他生命底色、支撑他活着的珍宝,被无形的、粗暴的力量生生剥离、粉碎,化为冰冷的尘埃,被吸入灵魂的虚空。那感觉比死亡更甚,是灵魂被活生生剜去核心的空洞和剧痛,是存在根基的彻底崩塌。

紧接着,是更深、更冷的黑暗与窒息。多梦症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将他拖入无边的噩梦深渊。无数扭曲的黑影、滑腻冰冷的触须、令人作呕的腐臭和无处不在的恶意低语……而在那片绝望的混沌中心,唯一能让他挣扎着不彻底沉沦、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的,是一个模糊的、奶咖色的轮廓——那是他用整个鲜活过往、用灵魂最珍贵的部分换来的、仅存的、名为“泽菲尔”的幻影“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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