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死寂被艾维斯破碎的喘息声撕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味和灵魂撕裂的颤音。泽菲尔单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仍死死抱着剧痛欲裂的头颅,深紫色的眼眸里风暴肆虐,翻涌着被强行撕开的记忆碎片带来的滔天混乱与剧痛。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咸涩、灵魂焦糊的气息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深渊冰冷的吐息缠绕着两人的脖颈。
艾维斯看着泽菲尔痛苦的模样,那比契约烙印的灼烧更让他心碎。他蜷缩在床上,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冷汗浸透的单薄睡衣黏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蓝绿色的眼眸透过滑落的金丝镜片,望着那个因他而承受撕裂之苦的身影,嘴角却艰难地、缓慢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苍白而脆弱的弧度。
“这些年来……”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轻飘飘地落在凝固的空气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努力让自己患上多梦症。” 他顿了顿,每一次吐字都牵扯着胸腔深处被契约啃噬的痛楚, “很努力……像在黑暗里摸索一根根本不存在的火柴。”
泽菲尔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这轻飘飘的话语击中了某个尚未愈合的伤口。他缓缓抬起头,沾着冷汗的奶咖色发丝贴在苍白的额角,深紫色的瞳孔里风暴未息,却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难以置信的茫然和一种被强行灌入的、血淋淋的认知。他死死盯着艾维斯脸上那抹脆弱得近乎透明的笑意。
“可我又不知道……” 艾维斯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自嘲的颤抖,蓝绿色的眼睛蒙着水雾,却固执地望向泽菲尔混乱的紫眸,“出现的……会不会是你。” 他努力维持着那个苍白的笑容,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病症……像跗骨之蛆,啃我的骨头,吸我的精神……生活一团糟……调酒时连雪克壶都拿不稳……” 他微微喘息,额角渗出新的冷汗,声音却奇异地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但至少……它还没让我失望。”
泽菲尔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艾维斯的话语像冰冷的毒液,混合着深渊低语的“窃贼”、“血契”、“甜蜜的背叛”,疯狂地侵蚀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那你……”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战栗,“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撑着剧痛未消的身体,几乎是踉跄着向前挪了一步,高大的身影重新笼罩住床上脆弱的人影,深紫色的眼睛如同淬了冰的探针,试图刺穿艾维斯灵魂深处那层绝望的迷雾。“为什么要……让自己染上多梦症?就为了……” 他艰难地吐出那个词,带着一种被真相灼伤的荒谬感,“……见我?”
艾维斯轻轻地点了点头,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蓝绿色眼眸里,所有强撑的伪装瞬间崩塌,只剩下刻骨的、足以焚毁一切也焚毁自己的深情,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是的。” 一个字,重若千钧,砸在两人之间紧绷的空气里,也砸在泽菲尔被遗忘屏障撕裂的灵魂上。“你不记得了……” 艾维斯的笑容终于支撑不住,碎裂开来,泪水无声地滑过他苍白的脸颊,混着冰冷的汗水,“你就是泽菲尔……那个在我怀里……停止呼吸的爱人。”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你的离去……抽走了我世界的所有颜色……和空气。所以……”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沾满泪珠,剧烈地颤抖着,“我才和那个……所谓的‘上级’……做了交易……用你关于‘艾维斯·科尔曼’的一切……换你戴上‘梦想家’的枷锁……重新行走在日光之下……”
他猛地睁开眼,泪水决堤般涌出,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献祭光芒。“然后……我又亲手……把自己拖进多梦症的泥沼……”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嘶哑,身体因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一次次的梦……冰冷的触手……滑腻的黑影……令人作呕的腐臭……还有那个病房……那个图书馆……它们快把我逼疯了!每一天……每一夜……都在啃食我的理智!” 他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仿佛在与无形的梦魇搏斗,“但是……泽菲尔……” 他看着近在咫尺、眼神混乱而陌生的恋人,泪水汹涌,声音却带着一种扭曲的、病态的温柔和庆幸,“你来了……在我彻底疯掉之前……你终于来了……”
泽菲尔的内心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熔岩和极寒的冰海,巨大的混乱几乎将他撕裂。艾维斯血淋淋的告白,像一把把淬毒的钥匙,疯狂地捅向他记忆深处那把锈死的锁。那些模糊的、带着毁灭性情感冲击的画面碎片——消毒水的刺鼻、心电监护仪刺耳的长音、怀中冰冷僵硬的触感、撕心裂肺却不知属于谁的绝望哭喊——再次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带着更清晰、更锐利的痛楚。另一方面,艾维斯那不顾一切、自毁般的深情,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冰冷的“梦想家”外壳,也灼烧着他灵魂深处那片被强行抹去的空白。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混杂着剧痛、怜惜、被背叛的愤怒和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悸动,在他胸腔里翻搅。
他看着艾维斯痛苦的模样——惨白如纸的脸,被冷汗和泪水浸透,嘴唇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濒死的挣扎。深紫色的眼眸深处,那属于“梦想家”的冰冷审视正在被一种更原始、更汹涌的情感冲击得摇摇欲坠。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带着精神力透支后的微颤,轻柔地、近乎笨拙地拂过艾维斯冰冷汗湿的额头,替他擦去那不断渗出的冷汗。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冰凉滑腻,带着濒死般的脆弱感。
“别说了……” 泽菲尔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强行压抑的温柔与关切,这感觉如此怪异,却又如此自然,仿佛来自灵魂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你现在……状态很糟……停下……休息……”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带着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焦躁和一种恐惧。恐惧这脆弱的生命之火会在下一刻熄灭。
艾维斯却缓缓地、倔强地摇了摇头。他吃力地抬起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泽菲尔为他拭汗的手腕上,力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执拗。“你当时……” 他的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嘴角又努力扯起一个破碎的弧度,带着浓重的心酸和自嘲,“躺在病床上……气都喘不匀了……还抓着我的手说……‘别哭,艾维……我会记得你……永远记得……’”
他停顿了一下,胸腔剧烈起伏,仿佛这几个字用尽了他所有力气,蓝绿色的眼眸里盈满了破碎的水光,直直望进泽菲尔混乱的紫眸深处。“不过……” 他轻轻笑了出来,那笑声破碎不堪,带着无尽的苦涩,“交易过后……你到底还是忘了……” 他努力维持着那个笑容,让它在他苍白脆弱的脸上绽放,尽管比哭泣更令人心碎。“这样……也好……” 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解脱,泪水无声地滑落,“这样你就能……彻底忘掉那些痛苦了……那些消毒水的味道……冰冷的仪器……还有……看着我哭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温柔,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扭曲的满足感,凝视着泽菲尔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只要我还记得你……就够了……泽菲尔……我的泽菲尔……” 最后的名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刻骨的眷恋和永恒的绝望。
泽菲尔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艾维斯,深紫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张苍白脆弱、泪水纵横却带着奇异满足感的脸庞。复杂的洪流在他眼底激烈地冲撞、翻涌——震惊、剧痛、被强行唤醒记忆碎片的混乱、对艾维斯自毁式深情的难以理解、以及一种……一种被那声“我的泽菲尔”狠狠击中心脏的、灵魂层面的尖锐悸动。他的思绪仿佛陷入了狂暴的漩涡,目光呆滞地落在艾维斯的脸上,失神地沉浸在那片由爱、痛苦和疯狂交织而成的血色汪洋里。
直到一只冰凉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手,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脸颊。艾维斯修长白皙的指尖,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极其轻柔地拭去了泽菲尔脸上……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的泪痕。
那冰凉的触感如同电流,瞬间将泽菲尔从失神中狠狠拽回现实。他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颤,深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了自己湿冷的脸颊。
泪?
他竟然……流泪了?
泽菲尔怔怔地看着自己指尖那点微小的湿痕,深紫色的眼眸里,翻腾着前所未有的、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惊涛骇浪。那泪水中包含着太多他此刻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东西——对现状的冰冷恐惧?对血淋淋过往的茫然无措?对眼前这个为他付出一切、正走向毁灭的灵魂的……锥心之痛?抑或是……被那声跨越了死亡与遗忘的“我的泽菲尔”,所唤醒的、深埋在冰冷外壳下的、名为“爱”的残响?
代价的锁链在两人灵魂深处发出刺耳欲裂的呻吟,濒临崩溃的边缘。深渊的凝视,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