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天抽卡单抽出自己推了,加更两章🥰)
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苏活区深夜湿冷的喧嚣,却关不住屋内同样沉重粘稠的空气。玄关狭窄,两人几乎贴在一起,泽菲尔身上湿透的衬衫布料紧贴着艾维斯的胳膊,冰凉刺骨,却又奇异地传递着下方温热的体温。雨水的腥气和泽菲尔身上那股雨后森林般清冽的气息混合着,在密闭的空间里发酵。
“伞。”泽菲尔的声音低沉,像蒙着水汽。他将滴水的黑伞利落地插进伞架,动作依旧精准,但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他没有看艾维斯,只是垂眸解着被雨水浸透、变得沉重的西装马甲扣子。深紫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玄关灯下,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漩涡,刚才风暴般的挣扎似乎被强行按捺下去,只余下沉寂的暗涌。
艾维斯站在他身后半步,浑身湿冷,心脏却像被架在文火上炙烤。那声脱口而出的“菲尔”,那个艰难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点头,还有伞下那只最终没有躲开的手……这一切都像一场高烧中的幻觉,让他既狂喜又恐惧。他不敢说话,怕打破这脆弱的平衡,只是机械地脱下自己微湿的外套,手指冰凉僵硬。
“去洗澡。”泽菲尔脱掉马甲,里面深色的衬衫左肩后背湿了一大片,紧贴着皮肤,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他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艾维斯苍白的脸上,那上面未干的泪痕和雨水的痕迹混在一起,狼狈又脆弱。他的视线扫过艾维斯冻得发青的嘴唇,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语气是命令式的,却少了酒吧里那种纯粹的程式化,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关切?“你冻透了。”
艾维斯点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向浴室,路过客厅时,眼角瞥见泽菲尔走向厨房的背影,挺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像一张绷到极限的弓。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冰冷的皮肤,浴室里氤氲起白色的雾气。艾维斯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闭上眼,试图让混乱的思绪沉淀。泽菲尔哼唱的《INVITATION》片段、伞下的点头、指尖残留的温热触感还有那深紫色眼眸里翻涌的痛苦,像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中疯狂闪回。契约的反噬似乎在他呼唤出“菲尔”的那一刻就开始隐隐作祟,心口深处传来一阵阵沉闷的抽痛,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缓慢地攥紧。他咬紧牙关,将呻吟咽了回去。不能让他知道,至少现在不能。
洗完澡出来,客厅里亮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泽菲尔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灰色家居服,奶咖色的头发半干,随意地垂在额前,柔和了白日里过于锋利的轮廓。他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前,背对着艾维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带着辛辣甜香的姜茶气味。炉灶上,一个小奶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艾维斯脚步顿住,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这一幕太熟悉了。大学时,他每次淋雨或受凉回来,菲尔总会默不作声地去煮姜茶。记忆的碎片带着姜的辛辣和红糖的甜腻汹涌而至,撞得他眼眶发酸。
泽菲尔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关掉了炉火。他没有回头,拿起一个厚实的马克杯,用滤网仔细地将滚烫的姜茶过滤进去。深紫色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项精密的实验。水流注入杯中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喝掉。”他将那杯冒着腾腾热气的姜茶推到岛台艾维斯的那一侧,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他自己则拿起另一个杯子,倒了杯冷水,仰头灌了下去,喉结滚动,像是在压下某种翻涌的情绪。
艾维斯走过去,双手捧住滚烫的马克杯。灼热的温度透过杯壁熨帖着冰凉的掌心,一直暖到心里。他低下头,看着杯中深琥珀色的液体,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谢谢。”声音低哑。
泽菲尔没说话,只是靠在岛台边,手里无意识地转着那个空了的冷水杯。客厅里只剩下艾维斯小口啜饮姜茶的声音和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沉默再次蔓延,但不再是酒吧打烊路上的那种沉重窒息,而是包裹着一种奇异的、心照不宣的张力。那声“菲尔”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种子,在两人之间悄然生根,搅动着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艾维斯喝完最后一口姜茶,辛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心口的抽痛似乎也缓解了一点。他放下杯子,鼓起勇气抬眼看向泽菲尔。泽菲尔也正看着他,深紫色的眼眸在暖黄的灯光下不再像冰冷的紫水晶,反而沉淀着一种复杂难辨的光,探究、困惑、还有一丝极力隐藏的……混乱?
“我……”艾维斯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什么都好,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泽菲尔却先一步移开了目光,仿佛被那蓝绿色眼眸中过于直白的期待烫到。他放下水杯,转身走向客厅的沙发,背影显得有些僵硬。“休息。”他丢下两个字,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艾维斯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心口的抽痛猛地加剧,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他垂下头,默默收拾好杯子,走向自己的房间——那间曾经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主卧隔壁的客房。同居,却分房而眠,这是泽菲尔成为他的同事后,两人之间无形的楚河汉界。
他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毯上。黑暗中,契约的反噬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不再是沉闷的抽痛,而是变成无数细密的、冰冷的针,顺着脊椎一路向上蔓延,刺入大脑。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的痛哼。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冷汗瞬间浸湿了刚换上的干燥睡衣。
他想起来了……他在挣扎…… 艾维斯在剧痛的间隙里,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固执地亮着。为了这个,再痛也值得。他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将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对抗着灵魂深处传来的撕裂感。
客厅里,泽菲尔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去休息。
他坐在沙发上,身体绷得笔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窗外路灯昏黄的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条纹。他深紫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里面翻涌的已经不是暗流,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艾维斯那声轻如叹息的“菲尔”,在寂静的房间里,在他封闭的脑海中,被无限放大、扭曲、回响,如同丧钟,又像开启地狱之门的咒语。
“砰!”记忆的闸门被彻底冲垮。
不再是零星的碎片,而是汹涌的洪流,带着震耳欲聋的喧嚣和撕裂灵魂的痛楚,将他彻底淹没。
不是酒吧的雨夜,是医院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惨白的灯光,冰冷的仪器发出单调的嘀嗒声。病床上的人瘦得脱了形,曾经明亮的蓝绿色眼睛深陷下去,蒙着一层死亡的灰翳。艾维斯握着他的手,那手冰凉得像块石头,曾经骨节分明、能精准调酒的手,此刻只剩下嶙峋的骨头和松弛的皮肤。艾维斯把脸埋在那只冰冷的手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像濒死小兽的哀鸣,狠狠凿穿泽菲尔的耳膜。他当时……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艾维斯的绝望像墨汁一样染黑整个世界。他记得艾维斯抬起头时,那双被泪水冲刷得通红的眼睛里,那种毁天灭地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场景扭曲,变成一间光线晦暗、充满古老尘埃和诡异符文气息的房间。一个看不清面容、声音如同金属摩擦的“存在”悬浮在空中。艾维斯跪在那里,脸色比医院的墙壁还要惨白,嘴唇被自己咬出血。他颤抖着,声音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我愿意……我支付……支付所有关于他、关于他和我的记忆!全部!只要你能让他回来!让他活着!”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泽菲尔的灵魂深处。他看到“交易”的光芒亮起,艾维斯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抽离,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一声被强行扼在喉咙里的惨哼。而他自己……仿佛从冰冷的虚无中重新凝聚,感官被强行重塑、放大,无数冰冷的数据流冲刷着意识,属于“菲尔”的情感、记忆、温度……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粗暴地剥离、封印、丢进深渊。那种灵魂被撕裂碾碎的剧痛,此刻清晰地回响在泽菲尔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他猛地弓起身,双手死死抓住沙发扶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手背上的青筋暴突,如同扭曲的藤蔓。深紫色的瞳孔剧烈收缩,扩散,再收缩,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喘息,像破旧的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