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至于你私自调用B级资源，试图复制‘以记忆换取梦想家转化’的禁忌契约流程，甚至差点成功……这件事，需要我当着其他理事的面，详细说明吗，我‘勤劳尽责’的约克主管？”

约克的呼吸骤然停止了。深灰色的瞳孔猛烈收缩，如同被冰锥刺穿！克里斯……他竟然知道！他知道自己私下里默许、甚至暗中推动了泽菲尔的计划！这是严重渎职！是足以让他被剥夺一切权限、甚至遭受更严厉惩罚的重罪！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甚至压过了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羞辱。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克里斯，看着对方那双仿佛洞悉一切、带着冰冷笑意的青草绿色眼眸。这个男人……他什么都知道！他早就知道！他看着他像个小丑一样试图隐瞒、挣扎，甚至在他面前强装镇定、虚张声势！

克里斯欣赏着约克脸上血色褪尽、如同被判死刑般的表情，缓缓收起那骇人的威压，重新挂上那副慵懒的、掌控一切的笑容。

“现在，还觉得我的提议是‘儿戏’吗，漂亮猫咪？”他用了那个私下的、充满羞辱性的昵称，毫不避讳其他理事在场，“这些条款，不是为了惩罚你——虽然你确实需要一点深刻的‘提醒’。”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约克依旧站得笔直、却微微颤抖的身体。

“而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将功补过，并且……更好地为我、为理事会效力的机会。”克里斯的声音带着蛊惑，“更大的权限，意味着你能更高效地处理类似泽菲尔和艾维斯这样的‘意外’。更直接的汇报机制，意味着我能及时……‘指导’你的工作，避免你再次走上歧路。至于每周三的‘外部适应性训练’……”

他拖长了语调，青草绿的眼眸里闪烁着恶劣到极点的光芒。

“……那是为了确保我们勤劳的主管不会因为过度沉迷工作而身心疲惫，需要定期进行必要的……‘压力释放’和‘精神抚慰’。地点选在暮霭，只是因为那里环境私密，服务周到，并且……老板我很乐意亲自‘督导’这个过程。这一切，都是为了管理署的整体利益着想，不是吗？”

他看向老妇人艾格尼丝和那位少年理事，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今晚喝什么酒：“我认为，给予一位有能力但偶尔需要‘特别引导’的主管这样的机会，比直接启动冗长且破坏性大的问责程序，更符合管理署的利益。各位觉得呢？”

老妇人艾格尼丝的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她显然极度不赞同克里斯的做法和那些荒唐条款，但她更清楚克里斯揭露出的约克的失职有多么严重。启动正式问责，第七层主管换人，引发的动荡和负面影响难以估量。相比之下，克里斯提出的方案，虽然离经叛道，却似乎……高效地控制住了局面，并将一个潜在的麻烦人物牢牢攥在了手心里。她沉默了片刻，最终极其勉强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我没意见！”少年理事兴奋地举手，显然觉得这安排刺激极了，“只要下次我去伦敦，克里斯你请我去暮霭喝酒就行！我要点最贵的！”

那位白银长发的理事，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默许，又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克里斯满意地笑了，目光重新锁定脸色惨白、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约克。

“那么，约克主管，”他的声音轻快，却带着最终审判般的意味，“你的答案呢？是接受这份‘优化’后的职责，还是……选择等待理事会的正式质询和裁决？”

约克站在原地，感觉冰冷的寒意从脚底一路蔓延至头顶。他仿佛站在悬崖边缘，身后是万丈深渊——理事会的审判，身败名裂，甚至更糟。而身前，是克里斯·埃利斯微笑着递过来的、裹着蜜糖的毒药——更大的权力，伴随着每周一次的、在酒吧包厢里进行的、屈辱的“适应性训练”。

他没有选择。

从来就没有。

从克里斯揭露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落入了这张精心编织的网中。所有的挣扎、愤怒、不甘，在这个男人绝对的力量和深不可测的算计面前，都显得可笑而徒劳。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掌控的绝望，如同最深的潮水，淹没了他。那丝在极度羞辱中点燃的不甘火焰，此刻微弱得几乎熄灭。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喉咙口的血腥味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代表软弱的液体。再次睁开时，那双深灰色的眼眸里，所有情绪已被强行冰封，只剩下死寂的、认命般的平静。

他避开克里斯那戏谑而掌控一切的目光，微微低下头，盯着脚下昂贵地毯繁复的花纹，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干涩嘶哑、却清晰无比的几个字：

“……我接受。”

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烫在他的尊严和灵魂上。

克里斯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如同赢得了一场期待已久的胜利。他惬意地叹了口气，重新拿起酒杯。

“Excellent!（非常好！）”他语气欢愉，仿佛刚刚完成了一笔绝妙的交易，“那就这么定了。相关权限会在半小时内激活。新的汇报流程和……‘训练’安排，会直接发送到你的私人终端。”

他踱步到约克面前，伸出手，似乎想像之前那样轻佻地碰碰他的下巴，但约克猛地后退半步，避开了他的触碰。深灰色的眼睛里是无法掩饰的厌恶和冰冷的警告。

克里斯的手停在半空，也不尴尬，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插回裤袋。

“很有精神嘛，漂亮猫咪。”他低笑，“希望周三晚上，你还能保持这份……活力。”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凌迟。约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指尖的颤抖几乎无法抑制。他不再看克里斯，也不再看沙发上那几位神态各异的理事，只是僵硬地转过身，用尽可能平稳的步伐，向着那扇象征着屈辱和奴役开始的厚重木门走去。

他的背影挺直，西装依旧挺括，每一步都仿佛丈量着最后的尊严。

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第七层那位以冰冷强悍著称的约克·内尔主管，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被套上了名为“克里斯·埃利斯”的枷锁。

看着他消失在门外，门无声滑闭。

玩游戏的少年理事终于忍不住爆发出大笑：“我的天！克里斯你太坏了！看他那样子，简直想当场自杀又不得不忍着！每周三？哈哈哈！你是魔鬼吗？”

老妇人艾格尼丝则冷冷地哼了一声：“第十三席，玩弄下属并非理事应有的品格。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艾格尼丝。”克里斯走回观景窗边，望着窗外永恒的维度星海，青草绿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光芒，那里面或许有一丝掌控的快意，一丝恶劣的趣味，但也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占有和保护。

“只是给一只总是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还喜欢龇牙咧嘴的漂亮野猫，找一个……更适合他的笼子而已。”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毕竟，外面的风雨太大，而我又恰好……很中意他炸毛的样子。”

门外的走廊空旷而安静，与第十三席办公室内的暗流涌动仿佛是两个世界。

约克·内尔几乎是凭借着三百多年刻入骨髓的本能，维持着看似平稳的步伐，走向通往楼下的专属传送阵。他的面部肌肉僵硬如石雕，深灰色的眼眸直视前方，空洞得映不出任何景象。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早已不该因普通情绪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正以一种近乎痉挛的方式收缩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身后隐秘处那火辣辣的、提醒他耻辱存在的疼痛，以及……更深处、那被彻底剥夺选择权、被迫签下卖身契般的条款所带来的、冰冷彻骨的绝望和愤怒。

“克里斯·埃利斯……”这个名字在他的齿间无声碾磨，裹挟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扭曲的悸动。

专属传送阵幽蓝色的光芒亮起，吞噬了他挺直却难掩僵硬的背影。

回到第七层，回到他那间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此刻已被无形力量悄然修复如初（连墙壁上那个狰狞的凹陷都消失了）的冰冷办公室。一切仿佛从未发生。悬浮光屏依旧安静地运行，显示着各项数据流，冰冷的金属气息充斥鼻腔，试图覆盖掉那仿佛已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威士忌混合雪茄的侵略性气息。

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不再是那个掌控第七层、说一不二的最高主管。他头上悬起了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剑柄握在那个名叫克里斯·埃利斯的男人手里。而每周三，他将亲自前往那间名为“暮霭”的酒吧，走进那个VIP包厢，去接受所谓的“压力释放”和“精神抚慰”——实质上是定期去重审他的屈从地位，去满足那个男人的恶趣味和掌控欲。

“咔哒。”

一声轻响，是他私人终端接收到新信息的提示音。

约克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了那条来自最高权限、无法屏蔽、无法拒绝的信息。

冗长而严谨的权限变更说明，措辞官方而冰冷，但核心内容与克里斯在理事会办公室提出的别无二致。他的权限确实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许多过去需要层层审批的项目，如今他一人即可决断。这足以让任何野心家疯狂。

但文件的最后，附带着一份极其简短的、用加粗红色字体标注的《补充附件》：

【条款7.3：持有人（约克·内尔）需于每周三格林尼治时间23:00，准时抵达指定地点（坐标：XXX.XXX，标识：暮霭酒吧VIP包厢1），接受为期不少于两小时的跨领域适应性评估与指导。指导方：克里斯·埃利斯（权限代码：Omega-13）。此条款为强制性义务，缺席或延误将触发权限冻结及问责程序。】

冰冷的文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睛。

每周三。23:00。暮霭酒吧。VIP包厢1。不少于两小时。强制性。克里斯·埃利斯。

每一个词都像是在重复着不久前的羞辱。

“咚！”

约克的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办公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刚刚修复好的桌面上，再次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凹痕。淡灰色的短发下，额角青筋暴起，深灰色的眼眸里是一片猩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狂怒和无力。

他猛地起身，像一头困兽般在冰冷空旷的办公室里踱步，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急促而沉重的回响。他想毁灭，想咆哮，想冲回顶楼将那间该死的办公室连同里面那个该死的男人一起砸个稀巴烂！

但他不能。

他甚至不能像之前那样肆意打砸发泄，因为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可能处于那个男人的监控之下。那份刚刚获得的、看似风光的权限，实则是更加坚固的无形囚笼。

他最终停在观景窗前——这里看不到顶楼那瑰丽的维度星海，只能看到第七层规整却冰冷的内部结构和下方如同蜂巢般忙碌运转的各类设施。这是他掌控了三百多年的王国，如今却感觉如此陌生，仿佛每一道流动的幽蓝光芒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