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克里斯欣赏着他脸上那极其细微的挣扎表情，觉得有趣极了。他忽然改变了主意，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将终端丢到一边，或者替约克做出决定，而是将终端塞进了约克微微颤抖的手里。

“回复他。”克里斯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现在，就在这里。以你‘管理者’的身份。”

约克猛地抬起头，深灰色的眼眸中终于再次浮现出清晰的震惊和抗拒。在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彻底剥夺他尊严的“训练”之后，在他浑身狼狈、情绪崩溃的情况下，让他立刻处理公务？这简直是另一种形式的羞辱！

“克里斯·埃利斯！”他嘶哑地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嗯，我在。”克里斯满意地笑了，似乎很高兴终于又听到了连名带姓的怒吼，“怎么？‘管理者’阁下连这点多线程处理能力都没有了？还是说……”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手指暧昧地划过约克裸露的皮肤，“……你更想继续刚才的‘训练’？”

约克气得浑身发抖，握着终端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他死死瞪着克里斯，恨不得用目光将这个恶劣到极点的男人碎尸万段。

但僵持了几秒后，他最终还是极其屈辱地、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条信息。他不能拿泽菲尔和艾维斯的状态冒险，哪怕只是“微小”的波动。克里斯很清楚这一点，并且毫不留情地利用这一点。

他快速浏览了报告详情，大脑在极度疲惫和情绪激动下艰难地运转着，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几分钟后，他用极其僵硬的手指，敲下回复：

【暂不启动三级扫描。加强常规监测频率，如有异常扩大迹象，立即汇报。另：此类常规监测报告，非紧急事务，无需夜间发送。】

回复发送成功。他将终端扔回给克里斯，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然后彻底扭过头去，不再看克里斯一眼。耳根却因为极致的羞耻和依旧未褪的情潮而泛着红。

克里斯看着那条回复，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回复内容专业、冷静，甚至最后还带着一丝约克特有的、对下属工作方式的不动声色的挑剔。完全看不出是在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情事、浑身还带着痕迹、情绪几乎崩溃的情况下发出的。

他的漂亮猫咪，果然还是那个一丝不苟、责任心过强的第七层管理者。无论被怎样对待，某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终究是无法被彻底磨灭的。

这个认知，让克里斯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甚至比刚才彻底占有他时，更加愉悦。

他放下终端，重新将明显还在生闷气的约克揽进怀里，这次的动作带上了几分难得的、真实的温和。

“做得不错。”克里斯低声说，手指轻轻按摩着约克紧绷的后颈，“看来‘训练’还是有效果的，至少没把脑子做丢。”

约克的身体依旧僵硬，拒绝回应这份迟来的、更像是嘲讽的“夸奖”。

克里斯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关于泽菲尔和艾维斯……‘情毒’那东西的后遗症没那么容易清除。那点波动大概率是艾维斯潜意识里还在和残留的梦境碎片拉扯，不用担心。泽菲尔会处理好。”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笃定，仿佛早已洞察一切。

约克猛地转过头，深灰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惊疑不定：“你怎么知道？”连他的监测系统都只是捕捉到“微小波动”，克里斯为何如此肯定？

克里斯勾唇一笑，青草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神秘莫测的光芒：“别忘了，我是‘守秘人’。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我亲爱的管理者。”

他又用了那个称呼，但这一次，语气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亲昵的意味。

约克怔住了，看着克里斯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一时间竟忘了愤怒和屈辱，只剩下一种深不可测的茫然和……细微的寒意。

这个男人，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他对自己，对第七层，对泽菲尔和艾维斯，究竟了解到何种程度？

克里斯似乎很满意他这副怔忡的模样，低头在他唇上又啄吻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物。

“好了，今晚的‘训练’到此结束。”克里斯恢复了他那副慵懒酒吧老板的派头，仿佛刚才那个强势、恶劣、步步紧逼的男人只是约克的又一重幻觉，“你可以回去了。记得把我给你定的那瓶康帝带走，下周我来检查你的品酒作业。”

他又开始布置那些荒唐的“作业”，试图将这种扭曲的关系常态化。

约克麻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克里斯优雅地扣好衬衫袖扣，抚平西装裤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仿佛随时准备去参加一场晚宴。而自己却浑身狼藉，衣衫不整，连站起来都觉得困难。

巨大的落差感和无力感再次席卷了他。

他默默地、艰难地起身，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一件件沉默地穿好。动作迟缓而笨拙，手指依旧带着轻微的颤抖。

克里斯就站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帮忙的意思，眼神里带着一种评估和欣赏，仿佛在观看一场有趣的表演。

直到约克重新将自己包裹进那身笔挺的西装里，试图恢复一丝往日“管理者”的威严，尽管脸色苍白，眼角泛红，怎么看都像是刚刚被狠狠欺负过。

“下周三是吧？”约克低着头，声音沙哑地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老时间，老地点。”

克里斯挑眉：“当然。我希望到时候，你的品酒技巧和……称呼，都能有所进步。”他意有所指。

约克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迈着依旧有些虚软的步子，头也不回地、近乎逃离般地快步走向包厢门口。

他的手握住门把手时，克里斯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提醒：

“对了，漂亮猫咪。”

约克的背影僵住。

“你刚才的样子……比冷着脸叫‘守秘人阁下’的时候，迷人多了。”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压垮了约克强撑的镇定。他猛地拉开门，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包厢，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厚重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再次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克里斯独自站在包厢里，听着门外远去的、略显仓促踉跄的脚步声，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慢慢淡去。

他走到观景窗前，拿起那瓶还剩不少的麦卡伦30年，对着瓶口直接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灼烧般的暖意。

青草绿色的眼眸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

驯服一只骄傲的野猫很有趣，看着他在自己手中挣扎、反抗、最终被迫屈服的过程令人着迷。

但当那只猫咪真的收起爪子，变得或麻木顺从或只剩下绝望的愤怒时，为什么……心里又会觉得空落落的，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克里斯·埃利斯，这位强大的、看似掌控一切的守秘人，第一次对自己产生的兴趣，感到了一丝迷茫。

而此刻，踉跄着冲出暮霭酒吧后门的约克·内尔，站在伦敦冰冷潮湿的夜风中，猛地扶住斑驳的墙壁，剧烈地干呕起来。

不是因为酒精，也不是因为身体的不适。

而是因为那种强烈的、无法摆脱的自我厌恶和深深的无力感。

他恨克里斯的玩弄和掌控，更恨自己无法彻底斩断这一切的可悲。甚至……在刚才那些可怕的亲密和克里斯的只言片语中，他竟然可耻地捕捉到了一丝……被人在意的错觉？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他抬起颤抖的手，试图凝聚引律构建空间跳跃门户回去，却发现精神力因为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和体力消耗而难以集中。

尝试了几次，那银灰色的门户才摇摇晃晃地、极其不稳定地出现在他面前，光芒晦暗不明。

约克绝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猛地踏入了那扇极不稳定的门户。

在空间扭曲的撕扯感中，他仿佛又听到了克里斯那句低语——

【你刚才的样子……比冷着脸叫‘守秘人阁下’的时候，迷人多了。】

“滚……”约克在剧烈的眩晕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咒骂。

下一次周三。

下一次的“训练”。

仿佛一个永无止境的、黑暗而诱人的漩涡，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而他，似乎已经失去了逃离的力气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