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克吃完晚饭,结账离开。整个过程,他没有看向克里斯的方向一眼,仿佛克里斯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食客。
克里斯没有立刻跟上去。他等约克离开后,才招手叫来伊尔莎夫人结账,并故意用流利的德语和她攀谈起来。
“夫人,这里的猪肘味道非常地道,让我想起了多年前在南德的味道。”克里斯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富有魅力的笑容。
伊尔莎夫人果然被吸引,高兴地说:“先生您是行家!我们的配方可是我祖母传下来的!您是从南德来的吗?”
“不,只是以前常去。”克里斯巧妙地引导着话题,“刚才那位离开的先生,看起来是这里的常客?气质很特别,像是一位学者。”
“您是说莱因哈特教授?”伊尔莎夫人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同情和一丝敬佩,“是啊,教授人很好,就是身体似乎不太好,总是很安静,一个人。听说他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在这里养病,做研究。具体什么病我们也不清楚,但他看起来总是很苍白,让人心疼。不过他很有礼貌,知识渊博,偶尔会和我聊几句,非常温和。”
莱因哈特教授……养病……研究……温和……
这些词像拼图一样,在克里斯心中慢慢拼凑出约克在柏林的日常生活图景。一种酸楚的柔情弥漫开来。他的约克,在这里只是一个生病的、安静的学者,而不是那个需要背负沉重责任、与他针锋相对的第七层管理者。
“希望教授早日康复。”克里斯真诚地说,并付了丰厚的小费。
离开餐馆,克里斯走在寒冷的夜风中,心中有了更明确的方向。他需要找到给约克治疗的真正负责人。柏林分部肯定有顶级的医疗团队,但核心人物可能并不在分部大楼里。伊尔莎夫人提到“研究”,约克又会去图书馆和书店查阅维度理论的书籍……这说明约克自己也在积极寻求恢复的方法,或者,至少是在试图理解自身的情况。
接下来的几天,克里斯动用了他作为第十三席的隐秘权限和“夜莺”的情报网络,开始排查柏林范围内,在维度创伤和治疗领域有深厚造诣、却又相对独立的“梦想家”或相关专家。同时,他继续着和埃利奥斯对约克的“远程守护”,只是更加小心,确保不会给约克带来任何感知上的负担。
他们发现,约克除了去图书馆和公园,偶尔还会去一趟位于夏洛滕堡区的一栋私密性很好的诊所式建筑。那里表面上看是一家顶级的私人康复中心,但克里斯感知到了内部强大的、偏向生命维持和能量修复的引律屏障。这很可能就是约克接受治疗的地方。
一天下午,克里斯决定冒险一试。他让埃利奥斯留在酒店房间,用特殊的引律水晶保持联系,然后独自一人,来到了那家康复中心附近。他没有进去,而是选择在对面的咖啡馆坐下,点了一杯咖啡,看似悠闲地看着报纸,实则将感知力如同蛛网般悄然铺开,谨慎地探查着康复中心内部的情况。
他的运气不错。等了大约一个小时,他看到一位穿着白色研究服、气质干练、年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性“梦想家”从康复中心走出来。她的引律波动纯净而强大,带着明显的生命科学领域的特质,而且……克里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能量频率中,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与约克身上残留的治疗引律相似的痕迹!
就是她!很可能是约克的主治医师之一!
克里斯迅速结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那位女医生似乎准备去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并没有太高的警惕性。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街角,克里斯加快了脚步,恰到好处地与她“偶遇”,并假装不小心碰掉了她手中的文件袋。
“哦!非常抱歉!”克里斯立刻用德语道歉,语气诚恳,同时弯腰帮忙捡拾散落的文件。他的动作敏捷而优雅,目光快速扫过文件上的内容——虽然大部分是专业术语,但他看到了“莱因哈特”、“维度创伤后遗症”、“引律核心稳定性”等关键词!
女医生皱了皱眉,但看到克里斯态度良好,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接过文件,淡淡地说了声“没关系”,便要继续离开。
“请稍等,女士。”克里斯叫住了她,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困扰和真诚的表情,“冒昧打扰一下。我注意到您似乎是一位医生?而且您的能量感觉……非常专业。实不相瞒,我的家人也遭受过严重的维度创伤,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专家。不知能否向您咨询一下,柏林是否有像您这样擅长此领域的医生?”他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扮演了一个为家人求医的普通“梦想家”。
女医生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克里斯。克里斯今天穿着便装,收敛了大部分气场,看起来就像一个气质不凡、但为家人忧心忡忡的普通访客。或许是克里斯眼中的担忧打动了她,又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她的态度缓和了一些。
“维度创伤确实很复杂。”她谨慎地说,“柏林有一些不错的专家,但具体情况需要详细评估。您家人现在在哪里?”
“还在国外休养,情况……不太稳定。”克里斯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尤其是引律核心方面,非常脆弱,情绪波动也会带来很大影响。我们一直很担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故意点出“引律核心”和“情绪波动”,观察对方的反应。
女医生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沉吟片刻,说:“这类伤病的恢复,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专业的支持。避免刺激,营造一个稳定、安静的环境至关重要。我们……嗯,我们中心在这方面有一些经验,但接诊非常严格,需要预约和全面评估。”她没有直接透露约克的信息,但话语中的倾向已经很明显。
“我明白,非常感谢您的指点!”克里斯露出感激的神色,“不知能否知道您的姓名和联系方式?等我家人情况允许,或许可以尝试预约。”
女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简洁的名片,上面只印着一个名字——安娜·沃尔夫博士——和一个加密的通讯号码。“这是我的工作联系方式。具体情况,届时再详谈吧。”她显然不打算多说。
“非常感谢您,沃尔夫博士。”克里斯郑重地接过名片,如同接过一份珍贵的希望。
安娜·沃尔夫博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克里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紧紧攥着手中的名片。找到了!约克的主治医生!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口!
他立刻返回酒店,将情况告诉了埃利奥斯。小家伙也兴奋起来,感觉离爸爸又近了一步。
然而,就在克里斯思考着如何通过安娜·沃尔夫博士了解更多情况,甚至尝试建立更正式的联系时,一个意外的发现,让他所有的计划再次被打乱。
那天晚上,克里斯惯例用引律远程感知约克公寓的情况,确保一切安稳。通常,约克会在晚上看书或者做一些简单的引律冥想,然后早早休息。
但今晚,克里斯的感知刚刚触及公寓外围,就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并非强大或危险,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带着痛苦挣扎意味的紊乱!是从约克的卧室方向传来的!
克里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引律核心不稳定发作了?!
他几乎要立刻撕裂空间冲过去,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慌!他强行镇定下来,将感知力凝聚成最纤细的一丝,如同手术刀般,小心翼翼地探入公寓,避开可能的防护,聚焦于卧室。
他“看”到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约克并没有昏迷或出现剧烈的能量暴走。他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深灰色的眼眸紧闭着,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左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右手则无力地垂在身侧。更重要的是,克里斯清晰地感知到,约克体内那本就微弱的引律能量,正在以一种极其不稳定的方式起伏、冲突着,仿佛随时可能失去控制!
而在约克的床边,静静地悬浮着那枚暗银色的婚戒。戒指散发着微弱的、属于克里斯本源的青色光芒,似乎在尝试平复约克紊乱的能量,但效果甚微。
约克在独自对抗着创伤带来的痛苦!他甚至没有呼叫沃尔夫博士或柏林分部的援助!是因为不想麻烦别人,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克里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每多等一秒,约克就可能多承受一秒的痛苦和风险!
他看了一眼旁边已经睡着的埃利奥斯,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轻轻起身,走到客厅,毫不犹豫地接通了安娜·沃尔夫博士的那个加密通讯号码。
通讯很快被接通,光屏上出现沃尔夫博士略带惊讶的脸:“您好?请问是哪位?”显然她没想到克里斯会这么快联系她。
“沃尔夫博士,我是下午和您交谈过的人。”克里斯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不再有任何伪装,属于第十三席“守秘人”的威严和压迫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很抱歉深夜打扰。但我有紧急情况需要立刻向您核实——是关于您的病人,莱因哈特教授,他的引律核心正在发生剧烈紊乱!”
沃尔夫博士的脸色瞬间变了:“您……您怎么知道?!您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警惕。
“我是谁不重要!”克里斯语气强硬,“重要的是,他现在情况危急!我感知到他的能量极不稳定!他需要立刻的专业干预!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做?或者,我立刻带他去找你!”
沃尔夫博士显然被克里斯突然转变的气势和精准的判断镇住了,她急促地说:“您……您能感知到?这……这不符合……等等!您是说您现在就在他附近?!这不可能!我们有监控……”
“那些监控对我无效!”克里斯打断她,“博士,现在不是追究我身份的时候!救人要紧!告诉我,是立刻稳定他的能量,还是移动他?哪一种风险更小?”
沃尔夫博士陷入了极短的挣扎,但职业素养让她迅速做出了决定:“不能轻易移动!强行移动可能加剧紊乱!您……如果您真的能靠近他,并且有能力的话,尝试用温和的、同源性的引律能量引导他平复!但不能强行灌输!他的核心非常脆弱,像布满裂痕的玻璃!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情绪激动!任何强烈的情绪刺激都可能是致命的!”
同源性引律能量……克里斯立刻想到了那枚婚戒!他的本源引律!
“我明白了。保持通讯,随时准备接应。”克里斯说完,不等沃尔夫博士回应,便瞬间切断了通讯。
下一刻,他身影一闪,已经出现在了约克公寓的卧室门口。公寓那简单的引律屏障在他面前形同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