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伦敦苏活区的雨季似乎进入了短暂的间歇，阳光难得地穿透云层，在暮霭酒吧擦得锃亮的玻璃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酒吧内部，那股混合着陈年酒香、旧书卷气与微弱维度能量波动的空气，似乎也因为这份难得的晴朗而变得轻快了几分。

水晶箱的顶盖大部分时间都敞开着，这标志着其内居住者的恢复进入了新阶段。塔伦，或者说，那团橙红色、半透明的史莱姆，如今已不再是需要时刻依赖火焰晶石温养的脆弱状态。她像一团拥有自我意识的、Q弹的暖光源，时常在水晶箱边缘“噗叽”一声蹦跶出来，然后在酒吧里进行她慢悠悠的“巡视”。

“咔嚓……咔嚓……”

清脆的、仿佛咀嚼硬糖的声音从吧台方向传来。艾维斯正低头擦拭着一个古典威士忌杯，闻声抬起头，金丝圆框眼镜后的蓝绿色眼眸带着温和的笑意。只见史莱姆塔伦正用她那两只愈发灵活的小短手，抱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火焰晶石碎片，专注地啃噬着。那声音正是晶石在她“体内”被分解吸收时发出的。她似乎格外喜欢在艾维斯工作时待在一旁，或许是因为艾维斯调酒时的专注和安静让她感到舒适，又或许是他身上那份经历过生死离别后的沉静气质与她有种无形的共鸣。

“焰心阁下，需要再来一点吗？”艾维斯放下酒杯，从吧台下专门为她准备的小储物罐里，又取出一小撮打磨光滑的碎晶，放在她面前的一个小银碟里。

史莱姆塔伦抬起橙绿异瞳，欢快地“噗叽”一声，放下了手里快吃完的那块，转而扑向银碟，开始享用她的“零食”。她吃东西的样子很有趣，整个软乎乎的身体会微微伏在食物上，小短手有时会帮忙固定，有时只是象征性地搭着，然后那晶石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她的体内，伴随着令人愉悦的“咔嚓”声。

泽菲尔端着刚补充完的果盘从后厨出来，看到这一幕，奶咖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软。他凑到艾维斯身边，很自然地用空着的那只手环住恋人的腰，下巴亲昵地搁在艾维斯肩头，深紫色的眼眸弯起：“艾维，你都快把她宠坏了。莉莲阁下上次来说，她摄入的能量已经足够稳定，不需要加餐这么频繁了。”

艾维斯侧头，蹭了蹭泽菲尔的发丝，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没关系，菲尔。看着她吃东西，很有趣。”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是我们欠她的。”他指的是塔伦在终极之战中的牺牲，以及后来在课堂上保护了埃利奥斯和其他学员。

泽菲尔眼神柔软下来，收紧了环住艾维斯的手臂，低声道：“是啊……幸好，她回来了。”无论以何种形态。

“咔嚓”声停了下来。史莱姆塔伦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橙绿异瞳转向这对依偎着的恋人，带着一种了然和些许揶揄。她用力蹦跶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噗叽！”，像是在说“知道就好，以后好酒好晶石伺候着”。

这时，克里斯慢悠悠地从二楼下来。他新留长的浅棕色头发在脑后松松束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额前，为他那带着胡茬、充满成熟魅力的脸庞增添了几分随性的艺术家气质。青草绿色的眼眸扫过吧台，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团醒目的橙色。

“哟，我们的小火苗又在进行光合作用？”克里斯踱步过去，语气里的戏谑毫不掩饰。他伸出手指，习惯性地想去戳弄塔伦Q弹的身体。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塔伦的反应快得惊人。只见她瞬间放弃银碟里的晶石，身体如同被压缩的弹簧，猛地向后一缩，然后“咻”地一下弹射而起，目标直指克里斯那张带着坏笑的脸！

克里斯显然没料到她的“攻击”速度又提升了，仓促间偏头躲过。橙红色的史莱姆贴着他的耳际飞过，带起一阵暖风，然后“啪”地一声，稳稳地粘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像一块被用力扔出去的软糖。

“哇哦！”克里斯转过身，看着牢牢吸附在墙纸上、还得意地晃了晃身体的塔伦，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弹跳力见长啊小焰心！看来暮霭的伙食确实不错，能量过剩到需要往墙上发泄了？”

“噗叽！噗叽噗叽！”塔伦在墙上扭动，橙绿异瞳瞪着他，精神波动剧烈地传递着“离我远点，老狐狸！”的信息。

埃利奥斯刚从培训中心回来，推开酒吧门就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少年穿着管理署预备役的简便制服，浅棕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深灰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Daddy，你又惹焰心姐姐生气了？”

克里斯耸耸肩，一脸无辜：“我可什么都没做，是她太敏感了。”他走过去，想把塔伦从墙上“揭”下来，但史莱姆死死粘着，还用小手拍打他的手指，表示拒绝。

约克清冷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埃利奥斯，回来了就去换衣服。克里斯，别逗她了，她需要稳定能量，不是陪你玩弹射游戏。”

众人循声望去。约克站在楼梯上，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淡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深灰色的眼眸如同结冰的湖面，扫过楼下这场小闹剧。他刚刚结束与理事会总部的远程通讯，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工作带来的疲惫与冷厉。

被约克那双冰冷的眼睛一看，克里斯立刻举手做投降状，但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遵命，我的戒律者阁下。”他不再试图去抓塔伦，而是后退一步，看着她自己慢悠悠地从墙上滑下来，然后蹦跶着跳回吧台，继续啃她的晶石，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埃利奥斯忍着笑，快步上楼换衣服。泽菲尔和艾维斯也默契地回到各自的岗位，准备迎接傍晚的营业。

克里斯走到楼梯旁，仰头看着约克，青草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专注的光芒。“工作结束了？看来那群老家伙又给你出了难题。”他伸出手，语气自然而亲昵，“下来，陪我喝一杯。让泽菲尔给你调杯‘静谧之海’，你看起来需要放松。”

约克垂眸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克里斯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迈步走下楼梯，却没有去碰克里斯的手，只是淡淡地说：“不需要。一杯清水就好。”

克里斯也不在意，收回手，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清水多没意思。要不尝尝艾维斯新研究的‘秩序之光’？他说灵感来自你那冷冰冰的引律光芒，虽然我觉得味道可能跟你的人一样，又冷又硬……”

“克里斯·埃利斯，”约克在常坐的角落卡座坐下，抬眼看他，语气危险，“你再多说一个字，今晚就抱着你的酒瓶睡沙发。”

克里斯立刻在嘴边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但那双眼睛里促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在约克对面坐下，长腿在桌下不经意地碰到约克的，感受到对方几不可察的一僵，心情愈发愉悦。

他的漂亮猫咪，即使成了与他平起平坐的第七席，在某些方面，依旧是他三百多岁的“小孩子”，别扭又可爱。

夜色渐深，暮霭酒吧迎来了它惯常的喧嚣与热闹。灯光暖昧，人声低语，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泽菲尔和艾维斯在吧台后忙碌着，一个笑容灿烂地应付着熟客的调侃，一个沉默专注地摇动着雪克壶，动作流畅如舞蹈。

约克依旧坐在他的专属卡座里，面前放着一杯清水。他并没有完全放松，深灰色的眼眸偶尔会扫过全场，像是在下意识地履行管理者维护“秩序”的职责。克里斯则端着杯威士忌，斜倚在吧台边，和几个相熟的维度商人闲聊，但青草绿色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角落里的约克。

史莱姆塔伦似乎也很享受这份热闹。她没有待在二楼，而是选择了一个靠近壁炉、视野开阔的架子顶端窝着。那里摆放着一些克里斯收藏的、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她像一只真正的小猫，安静地俯瞰着下方的众生相，橙绿异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偶尔有熟识的客人抬头看到她，会友好地打个招呼，她则会懒洋洋地“噗叽”一声作为回应，或者用小短手挥一挥。

一个明显是刚接触暮霭不久的新客人，大概是被塔伦奇特的外形吸引，借着酒意，摇摇晃晃地走到架子下，试图伸手去碰她。

“嘿，这小东西真有意思……是酒吧的新装饰吗？”

他的手还没碰到塔伦，原本懒洋洋的史莱姆瞬间绷紧了身体，橙绿异瞳警惕地看向来人。就在那人手指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先生。”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同时，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悄然笼罩下来。

那客人浑身一僵，手停在半空，愕然回头。只见约克·内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深灰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暮霭酒吧内的所有‘物品’，都不允许随意触碰。”约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直接穿透了酒吧的嘈杂，“尤其，是活的。”

那客人被约克的气势慑住，酒醒了大半，讪讪地收回手，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约克没再说什么，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离开。那客人如蒙大赦，赶紧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架子上的塔伦放松下来，橙绿异瞳望向约克，眨了眨，传递出一丝“谢了”的意念。

约克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卡座，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