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约克先醒了过来。身体深处传来熟悉的酸软感，以及一种……更加深刻的、被填满过的余韵。他动了动，立刻感受到腰间那条结实手臂的禁锢。

克里斯还在沉睡，浅棕色的长发散在枕畔，胡茬在下巴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睡颜放松，带着一种平日里罕见的、毫无防备的宁静。青草绿色的眼眸被眼帘覆盖，少了平日的锐利和戏谑，反而显得格外英俊。

约克静静地看着他，深灰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有羞赧，有懊恼（对自己昨晚的失控），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深沉的安宁。他轻轻挪动身体，想在不惊醒对方的情况下起身。

然而，他刚一动，克里斯的手臂就收紧了，将他更紧地搂进怀里。那双青草绿色的眼眸缓缓睁开，带着初醒的朦胧，随即聚焦在约克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

“早，我的漂亮猫咪。”克里斯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低头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睡得好吗？”

约克耳根微热，避开他的目光，试图挣脱他的怀抱。“……放开，该起床了。”

克里斯却不肯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将他压在身下，鼻尖蹭着他的鼻尖，语气带着餍足后的慵懒和得意：“急什么？理事会今天又没紧急会议。而且……”他的手不老实地下滑，抚上约克柔软的小腹，意有所指地揉了揉，“说不定……这里已经有小猫咪在安家了。需要好好休息。”

“克里斯·埃利斯！”约克的脸瞬间爆红，羞愤交加地用手去推他，“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滚开！”

克里斯低笑着，轻易抓住他手腕压过头顶，欣赏着他罕见的、彻底失去冷静的模样。“怎么？我说错了吗？昨晚可是某人自己点头同意的……”

他的话被约克用枕头闷了回去。

两人在床上闹了一阵，最终以克里斯被约克一脚踹下床作为终结。克里斯坐在地毯上，看着床上衣衫凌乱、脸颊绯红、气喘吁吁却强装镇定的约克，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开怀。

他的漂亮猫咪，连恼羞成怒的样子都这么迷人。

早餐桌上，气氛有些微妙。埃利奥斯敏锐地感觉到两位父亲之间的氛围与往常不同。克里斯Daddy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而约克爸爸则比平时更加沉默冰冷，耳根却一直带着可疑的红晕，甚至回避着克里斯Daddy的视线。

“爸爸，你不舒服吗？”埃利奥斯关心地问。

约克拿着叉子的手一顿，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

克里斯在一旁接口：“你爸爸只是昨晚‘工作’太晚，有点累。”他特意加重了“工作”两个字，换来约克一记冰冷的眼刀。

埃利奥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看向克里斯：“Daddy，那你今天心情很好？”

“当然。”克里斯切下一块培根，笑容灿烂，“因为今天天气很好，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约克一眼，“看到了很美的风景。”

约克忍无可忍，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克里斯一脚。

克里斯吃痛地闷哼一声，却笑得更愉悦了。

史莱姆塔伦窝在她专属的、铺着软垫的小篮子里，正在啃着一块三明治形状的、用能量晶体特制的“早餐”。她抬起橙绿异瞳，看了看气氛古怪的两人，发出了一声仿佛了然的“噗叽”，然后继续低头“咔嚓咔嚓”。

泽菲尔和艾维斯端着咖啡过来，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泽菲尔眨眨眼，凑到艾维斯耳边低声说：“艾维，你看老板那样子，像不像……”

艾维斯推了推金丝眼镜，蓝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轻轻“嗯”了一声，打断了泽菲尔后面可能不太着调的话，将咖啡分别放在克里斯和约克面前。“老板，约克阁下，请用。”

“谢了，艾维斯。”克里斯端起咖啡，心情大好地抿了一口。

约克则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早餐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埃利奥斯去了培训中心，泽菲尔和艾维斯开始打扫酒吧，为午后的营业做准备。

克里斯凑到正准备去书房的约克身边，手臂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低语：“今天别工作了，陪我一天怎么样？我们可以去……”

“没空。”约克冷着脸打断他，试图掰开他的手，“第七层还有三个维度的年度报告需要我审核。”

“那些报告什么时候都能看。”克里斯不肯松手，反而将他搂得更紧，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像只大型犬一样蹭了蹭，“就当是……陪陪你刚为你‘英勇献身’的丈夫？”

约克的耳根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猛地肘击身后人的腹部，咬牙切齿：“你能不能要点脸？！”

“要脸怎么能追到漂亮猫咪？”克里斯理直气壮。

最终，约克还是没能拗过克里斯，被半强迫地带离了暮霭酒吧。克里斯没有使用维度传送，而是拉着约克，像两个普通人一样，漫步在伦敦苏活区的街道上。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和匆匆的行人。约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纯粹地、不带任何任务目的地走在人群中了。他有些不自在，深灰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过周围，身体微微紧绷。

克里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轻笑一声，握住了他的手。约克下意识地想甩开，却被克里斯更紧地握住。

“放松点，约克。”克里斯的声音带着笑意，在他耳边低语，“现在你不是第七席‘戒律者’，我也不是第十三席‘守秘人’。我们只是两个……普通的伴侣，出来约个会。”

“约会？”约克皱眉，对这个词感到陌生而排斥。

“对啊，约会。”克里斯拉着他走进一家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古董书店，“做点普通情侣会做的事。”

书店里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陈旧气味，书架高耸直至天花板，阳光从彩绘玻璃窗透进来，形成一道道静谧的光柱。克里斯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和柜台后戴着老花镜的店主打了个招呼，就熟门熟路地带着约克在书架间穿梭。

“看看这个。”克里斯从一堆旧书中抽出一本皮质封面、边角磨损严重的古籍，递给约克，“我记得你之前提过，对‘星轨纪年’之前的维度编年史感兴趣？这本《湮灭纪元手札》虽然只是残本，但里面有些记载挺有意思，或许能给你提供点新思路。”

约克有些意外地接过书。他确实在很久以前，偶然和克里斯提起过这方面的研究兴趣，没想到克里斯竟然记得。他翻开书页，泛黄的纸张上是用古老墨水书写的、略显潦草的文字和奇异的图示。他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了，专业本能让他迅速沉浸其中。

克里斯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随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诗集翻阅。

时间在书香中悄然流淌。当约克终于从书页中抬起头，才发现克里斯一直等在一旁，手里拿着那本诗集，目光却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约克有些不自然地问。

“没什么，”克里斯合上诗集，放回书架，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约克手里的《湮灭纪元手札》，“只是觉得，我的漂亮猫咪认真看书的样子，比理事会那些枯燥文件好看多了。”

约克瞪了他一眼，却没像平时那样反驳。

克里斯拿着书去柜台结账，然后拉着约克离开了书店。之后，他们又去了一家克里斯推荐的、隐藏在小巷深处的意大利餐厅吃了午餐，品尝了据说连艾维斯都称赞的正宗提拉米苏。

整个下午，他们就像克里斯说的那样，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漫无目的地闲逛，偶尔交谈几句，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并肩而行。

约克发现，这种脱离引律、职责和身份的纯粹时光，竟然……并不让人讨厌。阳光，微风，嘈杂的人声，甚至克里斯一直牵着他的、温暖而干燥的手，都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傍晚时分，他们回到了暮霭酒吧。夕阳的余晖将酒吧的外墙染成了暖金色。

推开酒吧门，熟悉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埃利奥斯已经回来了，正和泽菲尔、艾维斯一起在吧台后忙碌着准备营业。看到他们回来，埃利奥斯高兴地打招呼：“爸爸，Daddy，你们回来啦！”

史莱姆塔伦也从她的小篮子里蹦跶出来，落在吧台上，橙绿异瞳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似乎在判断他们这趟“普通”的出行是否愉快。

“嗯。”约克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扫过酒吧内熟悉的一切，心中那点因“不务正业”而产生的微妙负罪感，悄然消散了。

克里斯则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对泽菲尔和艾维斯说：“今晚营业照旧。不过……”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约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给我和约克留一瓶45年的麦卡伦，晚点我们自己在楼上喝。”

泽菲尔会意地笑了笑：“好的，老板。”

夜晚，酒吧再次热闹起来。但克里斯和约克没有留在楼下。他们拿着那瓶麦卡伦和两个杯子，上了二楼的小客厅。这里比卧室更随意，铺着厚厚的地毯，摆放着舒适的沙发和矮几，窗外可以看到苏活区璀璨的夜景。

克里斯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约克。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酒，看着窗外的灯火。一种难得的、平和而亲密的氛围在空气中流淌。

过了许久，约克才轻声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今天……谢谢。”

克里斯转过头，青草绿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谢什么？”

“……书。还有……下午。”约克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深灰色眼眸中的情绪。

克里斯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放下酒杯，靠近约克，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约克·内尔，”克里斯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酒后的微醺和无比的认真，“对我，你永远不需要说谢谢。”

他的吻落了下来，带着威士忌的醇香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

这一次，约克没有躲避，没有挣扎，甚至主动回应了这个吻。他的手攀上克里斯的肩膀，指尖微微用力。

窗外的伦敦依旧喧嚣，但暮霭酒吧二楼的小客厅里，时间仿佛再次为他们而静止。在经历了漫长的孤独、生死考验和权力的纷扰后，他们终于在这平凡的夜晚，找到了只属于彼此的、真正的安宁与契合。

未来的路还很长，理事会的事务依旧繁杂，“虚无之潮”的威胁或许并未根除，塔伦的恢复之路也尚需时日。但只要有彼此在身边，无论是作为“戒律者”与“守秘人”，还是仅仅作为克里斯与约克，他们都拥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和力量。

而此刻，酒香正醇，夜色正浓，爱意正深。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