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乌龙

九月的风卷着香樟叶掠过操场，冰璃雪抱着刚领的校服拐进教学楼时，后颈突然贴上一片温热。她猛地回头，撞进颜爵带着笑意的琥珀色瞳孔里，男生指间还捏着半片飘落的银杏叶。

“阿冰，跑这么快做什么？”他的声音像浸在蜜里的薄荷糖，尾音卷着初秋特有的慵懒，“新校服挺适合你。”

冰璃雪低头拽了拽胸前的拉链，藏在布料下的锁骨泛起薄红。她从高一入学那天就知道，颜爵是学校里不能碰的存在——篮球场上的三分球总带着弧度，广播站念诗时会故意压低声线，就连校服袖口卷起来的角度都被女生偷偷模仿。

而她只是那个永远坐在靠窗位置，笔记本上写满物理公式的冰璃雪。

“要迟到了。”她侧身想从他身边挤过去，却被拦住去路。颜爵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透明杯壁上凝着水珠，隐约能看见沉在底下的桃肉和蜷缩的茶叶。

“伯母让我给你带的。”他把杯子塞进她怀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白桃乌龙，你上次说喜欢。”

冰璃雪的心跳漏了半拍。上周家长会结束后，妈妈拉着颜爵的妈妈在走廊聊天，她抱着作业路过时随口说了句便利店的白桃乌龙挺好喝，没想到会被记住。保温杯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她低头小声道了谢，快步冲进楼梯间。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她刚把杯子放在桌角，后桌的林薇薇就凑过来：“哇，颜爵给的？他今天又在楼下堵你了？”

冰璃雪没说话，旋开杯盖的瞬间，清甜的桃香混着乌龙的微苦漫出来。水汽氤氲中，她看见颜爵背着书包从窗外走过，隔着玻璃冲她弯了弯眼睛。

高二的第一次月考来得猝不及防。冰璃雪盯着物理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笔尖悬在草稿纸上迟迟落不下去。窗外的蝉鸣聒噪得让人烦躁，她想起早上出门时，妈妈叮嘱她要是考得好，就请颜爵来家里吃饭。

“卡住了？”一个低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她吓了一跳，转头看见颜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座位旁，手里捏着刚收上来的英语答题卡。作为学习委员，他总被老师派来帮忙收卷子。

“嗯。”她窘迫地把草稿纸往抽屉里塞，却被他按住手。颜爵弯腰看了眼她的试卷，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廓。

“用动量定理试试。”他拿过她的笔，在空白处画了受力分析图，“这里的摩擦力不能忽略，你看——”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握着她的笔时力道很轻。冰璃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气息，和她杯子里的茶香奇妙地融在一起。直到监考老师走过来，颜爵才直起身，临走前在她耳边说：“加油，阿冰。”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冰璃雪终于解出了那道题。她看着草稿纸上颜爵画的辅助线，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放学时天降大雨，冰璃雪抱着书包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点砸在地面溅起水花。她没带伞，正纠结着要不要冲进雨里，一把黑色的伞突然撑在了她头顶。

“一起走？”颜爵的声音从伞的另一侧传来。他把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大半，自己的肩膀露在雨里，已经湿了一片。

“不用了，我家不远。”她往后退了半步，伞沿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伯母说让你跟我走，她今晚加班。”颜爵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圈进干燥的伞下，“而且，我有东西要给你。”

雨幕里的世界变得模糊，只有他掌心的温度清晰可辨。他们踩着积水往前走，冰璃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雨声。路过那家她提过的便利店时，颜爵突然停下脚步。

“等我一下。”他把伞塞给她，冲进店里又很快跑出来，手里拿着两罐冰镇的白桃乌龙。

“喏。”他拉开拉环递给她，自己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路灯下格外清晰，“庆祝你解出物理题。”

冰璃雪小口啜饮着，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她突然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总叫我阿冰？”

颜爵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雨珠从他的发梢滴落，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因为好听。”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雨丝，“而且，只有我能这么叫你。”

那一刻，冰璃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土而出。

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那天，冰璃雪的名字和颜爵一起出现在光荣榜的最顶端。她看着自己的物理成绩从及格线边缘跃升到92分，想起那些被颜爵圈住的错题，和他画在草稿纸上的受力分析图。

放学时，颜爵在楼下等她。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怀里抱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恭喜你。”他把盒子递给她，“奖励。”

冰璃雪打开一看，里面是套骨瓷茶具，茶杯上印着小小的桃花图案。她惊讶地抬头，看见颜爵挠了挠头：“我问过伯母，她说你喜欢泡茶。这个牌子的白桃乌龙不错，我托人从福建带的。”

夕阳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冰璃雪突然想起林薇薇说过，颜爵的叔叔在茶厂工作，上个月他请假去福建，大家都猜是去玩，原来……

“谢谢。”她把盒子抱在怀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触电般缩了回来。

“周末有空吗？”颜爵突然问，“我家有套新的物理竞赛题，一起做？”

冰璃雪点头的瞬间，听见心里有烟花炸开的声音。

那个周末，冰璃雪第一次踏进颜爵的房间。和她想象中不同，没有随处可见的篮球海报，书架上摆着整齐的诗集和物理教材，窗台上放着一盆薄荷，阳光洒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字迹和他的人一样，带着散漫的好看。

颜爵给她泡了茶，用的是她刚收到的茶具。热水注入的瞬间，乌龙的醇香混着桃肉的甜香弥漫开来。他坐在她对面，解题时会微微蹙眉，讲解时又会放慢语速，偶尔抬眼撞上她的目光，就会弯起眼睛笑。

“这里错了。”他伸手点了点她的草稿纸，“向心力的方向搞反了。”

冰璃雪低头改正，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窗外的鸽子扑棱棱飞过，她突然觉得，这样的午后好像可以无限延长。

“阿冰。”颜爵突然放下笔，“下个月的校庆晚会，一起去看吗？”

她的笔尖顿住了。校庆晚会是学校的传统，每年都会有情侣借着节目告白。她抬起头，看见颜爵的耳朵红了。

“听说……有乐队表演白桃乌龙。”他的声音有点不自然，“是首新歌。”

冰璃雪的心跳又开始失控，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校庆晚会那天，体育馆里坐满了人。冰璃雪穿着颜爵妈妈送的浅粉色连衣裙，坐在观众席的前排。当主持人报出颜爵的名字时，全场爆发出尖叫。

他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落在他身上，把白衬衫照得发亮。前奏响起时，冰璃雪听见周围的女生在小声讨论：“是原创歌曲！”

“月光在茶杯里转了个圈，”颜爵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吉他弦的震动，“桃肉沉底时，我数到第三片茶叶。”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风穿过走廊扬起校服裙摆，”他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我把名字藏进泡沫，等你转身时，就喊一声阿冰。”

冰璃雪的眼眶突然热了。她看着舞台上的少年，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那个雨天，他把伞往她这边倾斜的弧度，想起保温杯里永远温热的茶水，想起他叫她“阿冰”时，尾音里藏不住的温柔。

歌曲结束时，全场掌声雷动。颜爵放下吉他，对着麦克风说：“这首歌，送给冰璃雪。”

他跳下舞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朝她走来。逆着光的轮廓里，他的笑容比聚光灯还要亮。

“所以，”他站在她面前，微微喘着气，“校庆晚会，愿意和我一起吗？”

冰璃雪看着他眼里的自己，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他们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颜爵的吉他拨片还攥在手里，冰璃雪的指尖缠着他送的桃花手链。晚风带着桂花的香气，混着他们手里的白桃乌龙，酿成了最清甜的味道。

“其实，”冰璃雪突然停下脚步，“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开学典礼。”

颜爵挑眉：“哦？”

“你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她的声音很轻，“紧张得手都在抖，却还是装作镇定的样子。”

颜爵低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你知道，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是什么时候吗？”

冰璃雪摇头。

“高一期末考，”他望着远处的路灯，“你趴在桌子上睡觉，阳光落在你睫毛上，像停了只蝴蝶。从那时候起，我就想知道，这个连睡觉都皱着眉的女生，到底在想什么。”

原来有些心动，早就悄悄开始了。

后来的日子像泡在白桃乌龙里的时光，清甜又绵长。他们会一起在早读前泡好茶水，会在晚自习后并肩走过落满银杏叶的小路，会在物理竞赛的备赛教室里，借着台灯的光分享一副耳机。

冰璃雪渐渐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埋头做题的女生，她会在颜爵打篮球时，抱着水站在场边；会在他主持广播站时，守在收音机前；会在他偶尔考砸时，把写满解题步骤的笔记本递过去。

而颜爵，那个曾经像风一样抓不住的少年，开始把冰璃雪写进诗里，开始在她解不出题时耐心讲解，开始在每个下雨天，准时出现在教学楼下，撑着那把黑色的伞。

毕业典礼那天，冰璃雪收到了颜爵的礼物——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贴满了照片。有她趴在桌上睡觉的侧影，有她解出难题时的笑脸，有他们一起泡在保温杯里的白桃乌龙，还有校庆晚会上，他望着她的样子。

最后一页是张纸条，上面用他好看的字迹写着：“阿冰，遇见你，就像在盛夏喝到第一口冰镇的白桃乌龙，从此所有的日子都变得清甜。”

冰璃雪抬起头，看见颜爵站在香樟树下，穿着毕业礼服，手里拿着两罐白桃乌龙。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身上，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她的整个青春。

“毕业快乐。”他笑着递给她一罐，“接下来的路，也一起走吧。”

她接过那罐冰凉的饮料，拉环拉开的瞬间，清甜的香气漫出来。冰璃雪知道，有些味道，会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心动一起，永远留在记忆里。

就像白桃遇见乌龙，就像她遇见颜爵。

作者第一次尝试写这种校园文，感觉还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