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璃雪第一次见到颜爵时,正坐在猎户座旋臂的陨石带上修补能量护盾。她指尖凝结的冰晶在恒星风中簌簌作响,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男声:“在这种地方补盾,不怕被伽马暴掀翻吗?”
她猛地回头,看见穿暗纹星袍的男人斜倚在悬浮的星图卷轴上。他发梢泛着极光般的蓝紫渐变,左眼瞳色像淬了星光的琥珀,右眼却覆着银灰色眼罩。最古怪的是他袖口绣着的九尾狐纹样,正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摆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布料里跃出来。
“星轨守护者不该擅自闯入冰晶族的领地。”冰璃雪抬手将散落在颊边的银白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划过耳尖时带起一串细碎的冰棱。她认得他袖口的纹样——那是上古时期负责镇守银河裂隙的九尾狐族图腾,只是这一族早在千年前的星战中就该灭绝了。
男人从星图上跳下来,落地时带起的气流卷起她发尾的冰晶。“别这么紧张,阿冰。”他刻意拖长了尾音,眼尾的朱砂痣在星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我只是来提醒你,三天后的猎户座流星雨会携带暗物质粒子,你的护盾挡不住的。”
冰璃雪皱眉时眉心会浮现六角星状的冰纹,这是冰晶族皇室特有的标记。“守护者大人倒是消息灵通。”她转身继续往护盾的裂缝里注入冰魄,“不过冰晶族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可我偏要费心呢?”颜爵忽然伸手按住她正在施术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冰璃雪甚至能听见自己指尖的冰晶在他触碰下融化的滋滋声。“千年前你们族长用半颗心脏为代价换我族封印裂隙,现在该轮到我来还这个人情了。”
他的指腹摩挲过她腕间淡青色的血管,那里流转着冰晶族最纯净的冰魄。冰璃雪猛地抽回手,手腕上已经留下五道浅红色的指痕,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那是先祖的约定,与我无关。”她咬着下唇说这话时,看见颜爵右眼的眼罩边缘渗出淡淡的黑雾。
颜爵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震得周围的陨石都在微微发颤。“真无情啊。”他抬手摘下单眼眼罩,露出底下竖瞳的兽眼,金色的虹膜里游动着暗紫色的星云,“那你总该想知道,为什么每任冰晶族圣女都会在二十八岁生辰那天消失吧?”
冰璃雪的动作顿住了。这个问题像根冰锥,从她记事起就钉在族史的空白页里。历代圣女都活不过二十八岁,她们的画像在生辰前夜会自动蒙上白雾,就像被银河里的星云吞噬了一样,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你知道原因?”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的冰魄不受控制地凝成了尖锐的冰棱。
颜爵却突然换上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重新戴回眼罩。“想知道的话,就跟我去趟银河中心的黑洞吧。”他展开星图卷轴,上面浮现出螺旋状的银河全貌,其中有一道暗红色的线条从猎户座直通向中心的巨大黑洞,“那里藏着你们族史缺失的那一页。”
三天后的流星雨比颜爵预言的还要猛烈。冰璃雪站在冰晶宫的塔顶,看着暗物质粒子像蝗虫一样撞在防护罩上,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族人们缩在地下冰窖里,透过水晶窗仰望她的背影,就像仰望一尊即将碎裂的冰雕。
“还在硬撑?”颜爵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玄色战甲,九条狐尾在身后缓缓舒展,尾尖萦绕着银白色的星尘。“再等下去,你的冰魄就要耗尽了。”
冰璃雪转身时,看见他战甲的左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血液正顺着甲胄的纹路往下滴,落在冰晶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你受伤了?”她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后悔了——他们明明才认识三天。
颜爵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伤口,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小伤而已,刚才清理了几只趁乱逃出裂隙的暗影兽。”他忽然倾身靠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现在愿意跟我走了吗,阿冰?”
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檀香,混杂着银河尘埃特有的金属味。冰璃雪的耳尖又开始发烫,她别过脸看向远处正在崩塌的防护罩:“如果我不去呢?”
“那你就会变成下一幅蒙着白雾的画像。”颜爵的声音沉了下来,尾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痛楚,“就像……千年前那个为我挡下暗物质冲击的冰晶族圣女一样。”
防护罩彻底碎裂的瞬间,颜爵拽着冰璃雪跃入星空。九条狐尾在他们身后织成金色的屏障,挡住了暗物质粒子的洪流。冰璃雪趴在他背上,能清晰地听见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还有他尾尖星尘簌簌落下的声音。
“抓紧了。”颜爵的声音在星风中有些模糊,“我们要穿过柯伊伯带,那里的小行星带会有点颠簸。”
穿过小行星带时,冰璃雪看见无数冰晶族的先祖画像在星尘中若隐若现。她们都有着和她相似的银白发色,眉心的六角星冰纹在星光下流转。颜爵的狐尾扫过那些画像时,她们的轮廓就会变得清晰一些,冰璃雪甚至能看见最古老的那位圣女腰间挂着的玉佩,和她现在戴着的这半块一模一样。
“这是……”她伸手想去触碰最近的一幅画像,却被颜爵按住了手背。
“别碰,那是她们留在星轨里的残魂。”颜爵的声音很轻,“千年前她们自愿献祭灵魂加固裂隙封印,所以才能以这种方式存在。”他顿了顿,忽然说:“你戴的玉佩,另一半在我这里。”
他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冰蓝色的玉面上雕刻着九尾狐的纹样,和冰璃雪的那半块拼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星图。接触的瞬间,玉佩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冰璃雪的脑海里涌入无数破碎的画面——燃烧的星舰,断裂的银河桥,还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挡在狐形的暗影兽前,背后是正在崩塌的裂隙。
“那是……”冰璃雪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冰凉的泪珠落在颜爵的战甲上,瞬间凝结成珍珠状的冰粒。
“是你的先祖,也是我的……”颜爵的声音哽咽了,九条狐尾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用半颗心脏为我修补受损的内丹,又用剩下的生命封印裂隙。我答应过她,要护冰晶族永世周全。”
他们在穿过黑洞视界的瞬间失重了。冰璃雪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剥离,却被颜爵紧紧攥住了手。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像恒星核心,将她不断下坠的意识牢牢锚定在现实里。
“别怕,阿冰。”他的声音穿透了时空的屏障,清晰地传入她耳中,“黑洞里的时间是停滞的,这里藏着所有被吞噬的记忆。”
冰璃雪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冰晶组成的宫殿里。墙壁上的壁画正在自动描绘着历史——冰晶族与九尾狐族的结盟,千年前的星战,裂隙封印的全过程。最后一幅壁画上,红衣圣女将半块玉佩塞进狐形少年的嘴里,自己转身跃入裂隙。
“原来历代圣女的消失,都是因为……”冰璃雪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那些消失的圣女根本不是死亡,而是循着血脉的召唤,自愿进入裂隙加固封印。
颜爵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他的狐尾缠绕住她的身体,像层温暖的茧。“你的生辰还有三个月。”他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我找了千年才找到破解之法,只要将两族的玉佩融合,就能彻底封印裂隙。”
冰璃雪转身时撞进他怀里,鼻尖碰到他锁骨处的旧伤。“那你右眼的伤……”她伸手想去触碰他的眼罩,却被他握住了手。
“是千年前被暗物质侵蚀的。”颜爵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金色的竖瞳里映着她的身影,“但只要能救你,这点伤算什么。”
两块玉佩在他们掌心慢慢融合,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黑洞。冰璃雪感觉自己的冰魄正在与颜爵的内丹产生共鸣,就像千年前那对先祖一样。她忽然明白,所谓的血脉诅咒从来不是惩罚,而是两族跨越时空的约定。
“颜爵。”她踮起脚尖,吻上他右眼的眼罩,“这次换我来守护你。”
融合的玉佩化作流光钻进他们体内,冰璃雪看见颜爵的狐尾染上了冰晶的蓝,而自己的发梢开始萦绕着星尘的金。黑洞开始剧烈收缩,他们在时空的碎片中相拥,看着裂隙被彻底封印,银河重新恢复了璀璨。
回到猎户座时,冰晶族的防护罩已经修复如初。族人们看见他们相拥的身影,纷纷跪倒在地——他们认出了颜爵身后展开的九尾,那是千年前出现在族史记载里的守护神。
颜爵低头吻了吻冰璃雪眉心的冰纹,那里的六角星正在慢慢变成金色。“以后每年的流星雨,我都陪你看。”他的指腹摩挲着她耳尖的冰晶,那里已经不会再轻易融化了,“还要带你去仙女座星系,那里的星云是粉色的。”
冰璃雪笑着点头,眼角的泪珠落在手背上,这次没有凝结成冰,而是化作了颗颗星辰,顺着她的手腕滑落,在身后缀成一条璀璨的银河。
原来跨越千年的等待,不是为了偿还什么恩情,只是为了在亿万星辰间,再次找到那个能与自己灵魂共振的人。就像冰晶总要落在火焰上,九尾狐总会奔向银河,而他们注定要在时空的裂隙里,重新编织属于两族的星图。
后来冰璃雪常常坐在陨石带上,看颜爵用狐尾修补那些被陨石撞出的星轨。他右眼的眼罩早就摘了,金色的兽眼里总能准确找到她的位置。偶尔有调皮的星尘落在他发间,她会伸手替他拂去,指尖划过他耳尖时,两人都会想起那个在黑洞里相拥的瞬间。
“你说,我们的后代会是冰狐还是火晶?”冰璃雪戳着颜爵毛茸茸的尾巴尖问,那里还沾着修补星轨用的银河胶。
颜爵抓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咬了口:“不管是什么,都会像你一样好看,像我一样能打。”他翻身将她压在陨石上,九条狐尾在他们周围织成密不透风的结界,“不过现在,我们该先做点更重要的事。”
远处的恒星正好爆发耀斑,金色的光芒透过狐尾的缝隙洒进来,在冰璃雪银白的发丝上跳跃。她听见颜爵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混着星风的呼啸,却清晰得像刻在星轨上的誓言。
“我爱你,阿冰。”
“从千年前,到银河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