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敲打着琉璃瓦，将青石板路润得发亮。冰璃雪站在揽月轩的回廊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雕花木栏。廊外的芭蕉叶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恍惚间竟与多年前昆仑墟的晨露重叠，让她想起那个总爱躲在玉树后看她练剑的少年。
“阿冰，在想什么？”
温润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暖意。冰璃雪转过身，撞进一双含笑的琥珀色眼眸。颜爵身披月白锦袍，墨发用同色发带松松系着，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雨丝打湿了他的肩头，却丝毫未减那份清雅温润。
“没什么，”冰璃雪移开目光，语气平淡，“你怎么来了？”
颜爵轻笑一声，走近几步将食盒递到她面前：“听闻阿冰近日都在轩中静养，特意让人做了些你爱吃的莲子羹。”他的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眸色暗了暗，“你的伤……好些了吗？”
三个月前的仙魔大战中，冰璃雪为护昆仑结界，强行催动体内灵力，虽击退了魔族主力，却也经脉受损，灵力大损。这三个月来，她一直闭门静养，除了昆仑弟子，鲜少与外界接触，颜爵是第一个踏足揽月轩的外客。
“已无大碍。”冰璃雪接过食盒，语气依旧疏离。她转身走进内室，将食盒放在桌上，却没有打开的意思。
颜爵跟着走进来，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他们相识千年，曾是昆仑墟最亲密的伙伴，一起修炼，一起历练，一起看过无数次日出日落。可自从百年前他接任灵犀阁阁主之位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便越来越远。他有灵犀阁的职责在身，她是昆仑墟未来的继承人，各自的责任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隔在两端。
“阿冰，”颜爵轻声开口，“仙魔大战已结束，你不必如此紧绷。”
冰璃雪转过身，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魔族虽退，但根基未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昆仑身为三界屏障，我身为昆仑弟子，怎能懈怠？”
“可你也需要休息。”颜爵上前一步，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被她侧身避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几分：“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冰璃雪别过脸，声音低了下去：“颜爵，你是灵犀阁阁主，我是昆仑弟子，我们本就殊途。”
“殊途？”颜爵自嘲地笑了笑，“千年的情谊，在你眼中就只是殊途吗？”他上前一步，强行握住她的手腕，迫使她看着自己，“阿冰，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对我，真的没有半分留恋吗？”
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熟悉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冰璃雪的心猛地一颤。她看着他眼中的痛苦与期盼，那些被她刻意压抑的情感瞬间翻涌而上。千年相伴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年少时他为替她寻疗伤仙草，在极寒之地冻得险些丧命；百年前她修炼走火入魔，是他不眠不休守在她身边，耗尽自身灵力为她续命；还有那些月下对饮、林中练剑的时光，那些默契的眼神，那些心照不宣的关怀……
可这些记忆越是清晰，她的心就越是疼痛。百年前他接任阁主之位时曾说过，灵犀阁阁主需断绝私情，以三界大义为重。从那时起，他便开始刻意疏远她，见面时总是客气疏离，再无往日的亲昵。她以为他早已将这份情谊放下，以为他心中只有灵犀阁的责任，所以她也学着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用冰冷的外壳保护自己。
“放开我。”冰璃雪用力挣脱他的手，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眼中已覆上一层寒霜，“颜爵，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灵犀阁阁主，不该有如此儿女情长。”
颜爵看着她冰冷的眼神，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知道自己当年的决定伤害了她，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灵犀阁世代相传的秘辛，那足以颠覆三界的力量，让他不得不步步谨慎。他以为疏远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却没想到会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身份？”颜爵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比身份重要。”
冰璃雪的心猛地一跳，她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冷声道：“不必再说了。颜阁主若无事，便请回吧，昆仑不适合灵犀阁阁主久留。”
颜爵定定地看着她，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莲子羹要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吃了。”他转身走向门口，走到门槛处时停顿了一下，“阿冰，无论何时，我都在。”
脚步声渐渐远去，冰璃雪看着桌上的食盒，指尖微微颤抖。她走到桌边，打开食盒，清香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里面放着她最爱吃的桂花蜜。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滴在白玉碗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其实她从未怪过他，只是害怕。害怕那份深埋心底的感情会成为彼此的软肋，害怕他们会因为私情而影响各自的责任。她更害怕，他所谓的责任只是借口，他早已不再在意这份情谊。
接下来的几日，颜爵没有再来，冰璃雪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每日清晨修炼，午后处理昆仑事务，傍晚则独自坐在回廊下看夕阳，日子过得规律而乏味。只是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颜爵的身影，想起他温暖的笑容，想起他那句“我都在”。
这日傍晚，冰璃雪正在轩中打坐调息，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她猛地睁开眼，心中一紧，立刻起身冲出轩外。
只见揽月轩外的空地上，颜爵正与几名黑衣人缠斗。那些黑衣人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魔气，招式狠辣，招招致命。颜爵虽灵力高深，但对方人多势众，且配合默契，他渐渐落入下风，肩头已被划开一道伤口，鲜血浸湿了月白的锦袍。
“颜爵！”冰璃雪惊呼一声，立刻拔剑加入战局。
颜爵看到她出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担忧：“阿冰，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少废话！”冰璃雪手中长剑如霜，剑气凌厉，瞬间逼退两名黑衣人，“你的伤……”
“我没事！”颜爵一边抵挡攻击，一边说道，“这些是魔族余孽，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昆仑境内。你灵力尚未恢复，不宜动手！”
“现在说这些太晚了！”冰璃雪与他背靠背站着，警惕地看着周围的黑衣人，“今日我们便一起会会这些魔族杂碎！”
颜爵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力量，心中一暖。很久没有这样并肩作战了，仿佛又回到了千年之前，那时他们也是这样，彼此信任，彼此依靠，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只要身边有对方在，就有无尽的勇气。
两人配合默契，颜爵主攻，冰璃雪辅助，剑光与灵力交织，形成一道强大的屏障。黑衣人虽悍不畏死，但在两人的联手下渐渐不支。就在这时，为首的黑衣人忽然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令牌，口中念念有词。
“不好！”颜爵脸色一变，“他要自爆灵力！”
话音未落，那黑衣人周身爆发出强大的魔气，眼看就要自爆。颜爵毫不犹豫地将冰璃雪护在身后，周身灵力暴涨，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将两人护住。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强大的冲击力将结界震得摇摇欲坠。颜爵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结界瞬间破碎。冰璃雪被他紧紧护在怀里，虽未受重伤，却也被震得气血翻涌。
待烟尘散去，黑衣人已尽数消亡，只留下满地狼藉。颜爵踉跄了一下，扶住冰璃雪才站稳。
“颜爵！”冰璃雪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他胸前不断扩大的血迹，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样？别吓我！”
颜爵虚弱地笑了笑，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傻瓜，哭什么，我没事……”话未说完，他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冰璃雪怀里。
冰璃雪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只觉得天旋地转。她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气息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她立刻抱起颜爵，快步走进内室，将他放在床上，取出昆仑至宝疗伤丹药喂他服下，又运转体内仅存的灵力为他疗伤。
直到深夜，颜爵的气息才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冰璃雪守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睡颜，心中充满了后怕与自责。如果不是她刚才冲动加入战局，颜爵也不会为了护她而受伤。
她轻轻抚摸着他眉心的朱砂痣，那是灵犀阁阁主的象征，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印记。千年岁月，他从青涩少年长成温润阁主，变的是身份地位，不变的是他眼中的温柔与守护。
“颜爵，”她轻声呢喃，泪水再次滑落，“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冰璃雪趴在床边睡着了。朦胧中，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暖而熟悉的触感让她安心。
“阿冰……”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颜爵含笑的眼眸。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千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你醒了！”冰璃雪惊喜地坐起身，想要检查他的伤势，却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别动，让我抱会儿。”颜爵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充满了暖意。他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这百年的疏离都弥补回来。
冰璃雪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眼眶一热，所有的委屈和思念都化作泪水无声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哽咽着问道，“为什么要独自承受这么多？”
颜爵轻抚着她的长发，声音低沉而温柔：“对不起，阿冰，让你受委屈了。”他顿了顿，缓缓说道，“灵犀阁世代守护着三界平衡的秘钥，一旦秘钥现世，三界将陷入混乱。历代阁主都需断绝私情，才能守住这份秘密。我当年疏远你，并非不爱，而是怕给你带来危险。”
“那这次……”
“这次不同，”颜爵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坚定，“魔族余孽出现，说明他们已察觉到秘钥的存在。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而我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我永远无法真正安心。”
他的目光温柔而炽热，千年的情谊与爱恋都凝聚在这一眼中。冰璃雪看着他的眼睛，心中的冰层彻底融化，所有的顾虑和犹豫都烟消云散。
原来，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无论身份如何变化，他对她的心意，始终如初。
“颜爵……”冰璃雪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我也是。”
千言万语，都化作这三个字。
颜爵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温暖了整个房间。他低头，轻轻吻上她的唇，带着莲子羹的清甜和桂花的香气，一如千年前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他们在昆仑墟的玉树下定下的约定。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照亮了房间里相拥的身影。揽月轩内，莲子羹的清香还在空气中弥漫，千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所有的疏离与隔阂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最初的心动与温暖。
他们或许还会面临诸多挑战，还会有各自的责任需要承担，但这一次，他们不会再放开彼此的手。因为他们知道，无论走多远，无论经历多少岁月，心中的那份情谊与爱恋，永远如初。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冰璃雪缓缓睁开眼，看到颜爵正含笑看着她。他的伤口已无大碍，脸色也恢复了红润，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温柔。
“醒了？”颜爵轻抚着她的长发，语气宠溺。
冰璃雪点点头，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她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将不同。
“颜爵，”她轻声说，“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就像以前那样。”
颜爵笑着点头：“好，我们一起去看日出，以后每一个日出，我都陪你看。”
千年岁月流转，世事变迁，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就像昆仑墟的日出，就像他对她的心意，永远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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