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呛得我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指甲缝里全是冰碴子。年轻的凌风把我拽上岸时，我冻得连牙齿都在打颤。他身上的明光铠还带着血腥味，显然刚从战场上退下来。
"跟紧我！"他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在我身上，那里面还残留着体温和淡淡的墨香。这种熟悉的味道让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三百年了，我竟然真的见到了年轻时的他。
城墙方向传来震天的厮杀声，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凌风拉着我钻进旁边的树林，枯枝划破了他的手背，留下几道血痕。我注意到他腰间佩着把短剑，剑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绸——那是我后来亲手为他缠上去的，说能辟邪。
"您是..."我想问他是不是李凌风，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的他根本不认识我，突然冒出来个自称认识他的女人，只会被当成疯子。
"别说话！"凌风突然捂住我的嘴，把我按倒在雪地里。一队叛军举着火把从林边经过，铠甲上的狼头徽章在火光下闪着寒光。我感觉他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兴奋。
等叛军走远，他才松开手，胸口剧烈起伏着："安禄山那狗贼终于反了。"他的眼睛亮得吓人，"早就该给他点教训了。"
我看着他年轻气盛的样子，突然想起后来那个沉稳内敛的校书郎。岁月真是能磨平所有棱角。
"你是谁？"凌风突然转头问我，目光锐利得像刀子，"深更半夜怎么会掉进冰湖里？还穿着这么古怪的衣服。"
我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现代的牛仔裤和羽绒服，在唐代人眼里确实像个异类。怀里的青铜匣子硌得慌，里面的银簪烫得厉害，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我..."我脑子飞速转动，"我是从洛阳逃来的难民，家乡遭了兵灾，一路躲躲藏藏才跑到这里。"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难民。
凌风皱着眉打量我，目光停在我沾着血迹的羽绒服上："这衣服...是用什么做的？"
糟了！我怎么忘了这茬！羽绒服的面料在唐代根本不存在！我慌忙把披风裹得更紧："是...是家里祖传的，用鸭子身上最软的绒毛做的，特别暖和。"
他显然没信，但也没再追问。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凌风脸色一变，拉着我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十几个骑兵飞驰而过，领头那人高举着面狼头旗——安禄山的叛军！
"跟我来。"凌风压低声音，拉着我朝相反方向跑。他的手很暖，掌心有些粗糙，不像后来那个常用毛笔的李凌风。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一截，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他年轻时为救落水的同伴被冰块砸断的。
"你的手..."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指根部。那里有圈淡淡的疤痕。
凌风浑身一僵，猛地甩开我的手："你怎么知道..."他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心脏怦怦直跳。后颈的胎记突然烫起来，银簪在匣子里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凌风的目光落在我后颈，突然瞳孔放大。
"这个印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伸手想触摸我的后颈，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我娘说过，这是..."
"小心！"我一把推开他。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钉在后面的树干上，箭羽还在嗡嗡作响。从树林阴影里走出十几个手持弓箭的黑衣人，面罩遮住了脸，只露出双冰冷的眼睛。
凌风立刻把我护在身后，拔出短剑："你们是什么人？"
没人回答。黑衣人举起弓箭，箭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凌风拉着我转身就跑，羽箭像雨点一样射过来，打在地上溅起雪沫。
"往那边跑！"凌风指着山坡下一座破败的寺庙，"那里有掩护！"
我们连滚带爬地冲下山坡，庙里的断壁残垣刚好能藏身。凌风靠在墙上大口喘气，我发现他的左臂被箭划伤了，鲜血浸透了里面的单衣。
"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我撕开羽绒服的袖子，扯下里面的羽绒填充物。这东西虽然隔热，但紧急情况下也能当止血带用。
凌风没有反抗，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当我用牙齿咬断布条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你到底是谁？"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普通人不可能有这种处理伤口的方法，更不可能知道我手上的伤疤..."
后颈的胎记越来越烫，青铜匣子突然自己弹开，半块银簪飞了出来，悬浮在我们之间。凌风看到银簪的瞬间脸色大变，嘴唇都白了。
"这...这是..."他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小时候做的梦里面，有个 girl 就拿着一模一样的簪子..."
寺庙外传来脚步声，黑衣人追来了。凌风一把抓住银簪塞进我手里，然后将我推到佛像后面的暗格里："待在这里别出声！"
"那你呢？"我拉住他的衣角，心里慌得厉害。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年轻时的他送死！
凌风回头笑了笑，还是那种熟悉的、让人安心的笑容："放心，我死不了。"他指了指我的后颈，"这个印记...我好像在哪见过。等我回来，你要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暗格的门被关上，外面传来兵刃相接的碰撞声。我紧紧攥着那半块银簪，簪尖冰凉，却又带着一丝暖意。后颈的胎记烫得像要烧穿皮肤，无数记忆碎片在脑子里翻腾——有我和凌风在长安街上吃汤饼的画面，有我们在作坊里调试新炉子的场景，还有马嵬坡上那刺目的血色...
突然，暗格的门被撞开了。凌风浑身是血地倒进来，背上插着三支箭。他挣扎着抓住我的手，把一个沾满鲜血的玉佩塞给我："去长安...找张九龄大人...把这个交给他..."
"不！你坚持住！"我抱住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带你去找医生！现代的医生能救你！"
凌风虚弱地笑了笑，手开始变得透明："原来...真的是你..."他的身体化作点点光斑，像萤火虫一样飘向空中，"记得...要等我..."
黑衣人冲进暗格，冰冷的刀锋朝我砍来。我闭上眼睛，以为自己死定了。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后颈的胎记突然发出耀眼的红光，银簪从我手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
整个世界开始旋转，黑衣人扭曲的面孔渐渐模糊。我感觉自己像在坐过山车，天旋地转。当一切停下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旁边就是那棵熟悉的老槐树——我们在长安城外的秘密基地。
远处传来熟悉的读书声，那个温润如玉的声音，我永生难忘。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抬起头，看见二十岁左右的李凌风正坐在树下看书，青色襕衫，木簪束发，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温暖得让人想哭。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朝我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眼睛亮了。
"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他站起身朝我走来，脸上带着熟悉的温柔笑容，"Your mark on the neck... it's very special."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我笑着擦掉眼泪，握紧了手里的青铜匣子和半块银簪。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离开我了。
"李凌风，"我朝他走去，"我叫慕语嫣。从今天起，请多指教。"
他愣在原地，手里的书掉在地上。微风卷起书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我们初遇那天，长安城街角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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