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象拼图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映出丁程鑫清瘦的侧影。他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烟，目光落在里面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身上——嫌疑人周明，大学教授，涉嫌连环入室盗窃，却在被抓时异常平静，连律师都没请。

“刘队，测谎仪显示他没说谎。”年轻警员的声音带着困惑，“他说自己只是‘借’东西，还说失主都会‘需要’他留下的‘礼物’。”

刘耀文皱着眉揉了揉眉心。这案子透着诡异，嫌疑人每次作案都不偷贵重物品，只拿走些不值钱的小物件——一枚旧纽扣，半块橡皮，甚至是张写废的草稿纸，却会留下另一样东西：在空抽屉里放朵干花，在枕头下塞片树叶。

“他不是普通的盗窃犯。”丁程鑫忽然开口，烟在指间转了半圈，“叫他进来聊聊。”

刘耀文有些意外。丁程鑫是局里特聘的心理顾问，平时只看卷宗提建议，极少亲自见嫌疑人。但他知道，这人总能从看似无关的细节里，揪出藏在深处的线头。

周明走进询问室时，脚步很稳，甚至还对丁程鑫笑了笑。“丁顾问，久仰。”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异常，“我知道你会来。”

“为什么拿那些东西？”丁程鑫没绕弯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像在催眠。

“因为他们不需要了。”周明的语气很认真，“那枚纽扣，主人三年没穿过那件衬衫；那半块橡皮，孩子早就改用钢笔了。我替他们收着，再送点新的念想，不好吗？”

刘耀文在旁边听着，眉头皱得更紧。这逻辑简直荒谬。

丁程鑫却没反驳，反而问：“你小时候，是不是丢过很重要的东西？”

周明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没有。”声音却不如刚才平稳。

“是个铁皮青蛙吧？”丁程鑫的声音放得很轻，“绿色的，上了发条能跳的那种。你把它藏在床底的木箱里，后来搬家，箱子丢了。”

周明猛地抬头，眼里的平静彻底碎裂，像被敲破的玻璃。“你怎么知道……”

“你的卷宗里写着，十岁那年随父母搬家，后来患过严重的强迫症，总反复检查抽屉。”丁程鑫看着他，目光温和却锐利，“你不是在偷东西，是在找你的铁皮青蛙。那些被你拿走的物件，都带着‘被遗忘’的痕迹，就像当年被丢掉的玩具。”

审讯室里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周明的肩膀慢慢垮下来，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通红的眼睛。“我找了很多年……”他声音发颤，“我就是想知道，被丢掉的东西，会不会有人记得。”

刘耀文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丁程鑫为什么要亲自来。这人不是在审案子，是在拆拼图——把嫌疑人那些混乱的行为、矛盾的话语，一块块拼回最初的形状。

结束后，刘耀文在走廊拦住丁程鑫。“你怎么确定是铁皮青蛙？”卷宗里根本没提这个。

丁程鑫把那支没点燃的烟收起来，笑了笑：“猜的。他进门时，左脚先迈，步幅比右脚小两厘米，是典型的童年创伤导致的习惯性代偿。而且，他眼镜片反射的光里，有个模糊的青蛙挂坠——是从失主家拿的，说明这形象对他很重要。”

刘耀文听得咋舌。这些细节，他看了三遍监控都没注意到。

“他不是坏，是困在过去了。”丁程鑫望着窗外，“等下让技术队查查他老家的旧居，也许能找到那只青蛙的线索。解铃还须系铃人。”

刘耀文点点头，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丁程鑫的场景。那时他刚破获一桩悬案，却因为凶手的供述失眠了好几天，丁程鑫递给他一杯热牛奶，说：“别总盯着黑暗里的影子，偶尔也看看他们身后藏着的光。”

此刻夕阳正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丁程鑫的侧脸镀上一层暖光。刘耀文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再复杂的案子，再难拼的人心，好像都能慢慢理出个头绪来。

“晚上一起吃宵夜？”他问，“我知道有家馄饨摊，汤很鲜。”

丁程鑫转过头，眼里的笑意像融了的糖：“好啊，不过得你买单。”

走廊尽头的灯光亮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块即将拼合的拼图，在刑侦队忙碌的背景音里，悄悄靠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