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檎开始发烧。
高热像一锅滚烫的铁水浇进颅骨,烧得他眼前发黑。汗水浸透的头发黏在颈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血腥气。他蜷在洞窟最里侧的干草堆上,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腹部衣物,布料早被揉得稀烂。
腹中胎儿似乎察觉到他的虚弱,动得愈发厉害。
桑檎咬着牙,冷汗顺着眉骨往下淌。他盯着洞顶渗水的石缝,恍惚看见血珠一滴一滴往下坠——那其实是他的汗。
"呃......"
又一阵宫缩袭来,他猛地弓起身子,指甲在石壁上刮出几道白痕。腹底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疼得他眼前炸开一片片白光。
"别......"
他抖着手去摸肚子,掌心触到那硬如铁石的弧度时,突然想起《噬巳诀》最后一页的小字:
「胎灵知善恶」
桑檎僵住了。
胎儿狠狠踹了一脚,正中心口。
"咳......!"
他呛出一口血沫,忽然笑起来。笑声混着血丝,在空荡荡的洞穴里格外瘆人。
"你恨我?"
腹中又是一记猛击,这次对准肝区。桑檎痛得蜷成虾米,却还在笑:"好......很好......"
石缝透进的月光忽然暗了。
桑檎抬头,恍惚间看见瞿湫遐站在洞口,白衣沾着夜露,手里提着盏将熄的灯笼。
光晕在那人脚下洇开一片暖色,像隔着血海望见的彼岸。
……
血已经流了三天。
桑檎蜷在废弃粮仓的草垛上,看着晨光透过木板缝隙在地面投下栅栏般的影子。他数着那些光带从西墙移到东墙,再看着它们渐渐拉长变淡——这是唯一能证明时间还在流动的方式。
腹中的绞痛持续不断,像有人攥着他的肠子在拧。羊水破后的腥气弥漫在空气里,混合着草料发酵的味道,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该......死的......"
他尝试掐诀加固胎膜,但灵力刚凝聚到指尖就溃散了。《噬巳诀》的反噬来得比预计的早,血契纹路正在他腕间忽明忽暗地闪烁。胎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在腹中剧烈翻腾起来。
"呃啊——!"
桑檎猛地抓住身旁的草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次不是假性宫缩,真实的产痛像烧红的铁钎从脊椎捅进来,在盆骨处搅动。他下意识去摸肚子,摸到的是紧绷到发亮的皮肤,和某个正在下坠的硬块。
"不行......还不到......"
他哆嗦着去够腰间的储物袋,翻找能延缓产程的丹药。这时腹底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桑檎眼前一黑,听见"啪"的断裂声——是系着储物袋的绳结被他扯断了。骨碌碌滚出来的不是药瓶,而是半块沾血的玉牌。
瞿湫遐的玉牌。
桑檎盯着那块玉牌,呼吸凝滞了一瞬。
玉牌上沾着血,已经干涸发黑,却仍能看清上面刻着的"瞿"字。
——是当初囚禁瞿湫遐时,从他腰间扯下来的。
他本打算随手丢掉,却鬼使神差地留到了现在。
腹中又是一阵剧痛,胎儿狠狠往下坠,像是要撕开他的身体爬出来。桑檎闷哼一声,手指死死抠进草垛,指节泛白。冷汗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淌,滴在玉牌上,冲淡了那抹血迹。
"呃......"
他咬着牙,强撑着坐起身,掌心按在腹部,运转灵力试图加固胎膜。可灵力刚触及子宫,便如泥牛入海,被胎儿贪婪地吸收殆尽。
——这小东西在和他抢灵力。
桑檎低骂一声,却不敢再强行施术。他怕再这样下去,胎儿会提前吸干他的精血,破体而出。
"......你倒是心急。"
他盯着自己高隆的腹部,嗓音沙哑。
腹中的孩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忽然安静了一瞬,随后又剧烈地翻腾起来,比之前更凶。桑檎疼得眼前发黑,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那块玉牌。
玉牌冰凉,触到掌心的刹那,却莫名让他想起瞿湫遐的温度。
——那人被他囚在密室时,手腕也是这么凉。
桑檎闭了闭眼,忽然觉得荒谬。
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在想那个被他算计到身败名裂的正道修士。
腹中的疼痛再次加剧,像是有把刀在体内翻搅。桑檎蜷缩着,冷汗浸透了衣衫。他死死攥着玉牌,指节发白,仿佛这是唯一的支点。
"......别闹了。"
他低声说,不知是在对孩子说,还是在对记忆里的瞿湫遐说。
玉牌上的血迹被他的汗水彻底晕开,"瞿"字模糊成了一片暗红。
桑檎盯着那个字,忽然觉得眼眶发烫。
他以为自己早就没有眼泪可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