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奴沉默了。她审视着顾晚,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房间里的草药味似乎浓了些。许久,她才冷冷开口,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爱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搅了局,让她活下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她活着,只会让我们死得更惨
她的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认命的、带着血腥味的残酷认知。
顾晚未必
顾晚看着她
顾晚如果她的敌人,也是我们的敌人呢?
她直接点破
顾晚四季春是活人坟场,埋的不只是我们这些被卖的,还有那些想爬上去却摔得更惨的。有人想借刀杀人除掉春姨,说明这地方的水比我们想的更深、更浑。浑水,或许能摸鱼。
爱奴摸鱼?
爱奴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满是嘲讽
爱奴我们只是两条随时会被捏死的泥鳅。
顾晚泥鳅也能钻洞。
顾晚迎着她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顾晚至少现在,我们没在柴房等死,也没在雪地里冻僵。春姨把我们关在这里,而不是直接扔进井里,说明我们对她还有用。尤其是你。
她的目光落在爱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观察。
顾晚她对你的态度,不一样。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爱奴冰冷的伪装。她猛地别过脸,下颌线绷得死紧,耳根却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爱奴你胡说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门上的小窗被粗暴地拉开。一张刻薄的老脸出现在洞口,是之前带她们进来的仆妇之一。
仆妇吵什么吵!皮痒了是不是!
婆子恶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顾晚和爱奴
仆妇吃饭!
两个粗瓷碗被塞了进来,里面是浑浊的稀粥和一点咸菜疙瘩。
婆子没立刻走,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顾晚脖子上的掐痕和爱奴冻得发青的手上停留片刻,咧开缺了牙的嘴,露出一个古怪又残忍的笑容
仆妇春姨说了,让你们‘好好’相处。吃饱点,养养精神。钝刀子……也得磨利了才好使唤,是吧
她意有所指地嘿嘿笑了两声,啪地关上了小窗。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婆子那令人作呕的笑声余音和稀粥寡淡的气味。
爱奴钝刀子!
爱奴低声重复着婆子的话,看着那碗浑浊的粥,眼神晦暗不明。婆子的话像毒刺,扎破了顾晚刚才那点“有用论”的虚幻泡沫。春姨把她们关在一起,不是仁慈,是让她们互相消耗,互相监视?或者……是在养蛊?
顾晚的心也沉了下去。春姨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复杂,也更危险。那句“钝刀磨利了才好使唤”,是赤裸裸的警告和暗示。她们不是伙伴,只是两件需要打磨的工具。
她端起那碗冰冷的粥,强迫自己喝了一口。粗糙的米粒刮着喉咙,咸菜又齁又涩。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她看向爱奴。
爱奴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动那碗粥。她低着头,垂下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顾晚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喝粥,不再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吞咽稀粥的细微声响。沉默像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中间。信任?不存在的。只有赤裸裸的利用、猜忌和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
顾晚知道,自己这把“钝刀”已经引起了注意,但也把自己和身边这头伤痕累累、充满仇恨的“小狼”一起,扔进了更复杂、更血腥的棋局中心
春姨在磨刀。而她,必须在这把刀磨利之前,找到握刀的手,或者……成为握刀的人。
第一步活下来了。第二步,如何在互相猜忌的囚笼里,找到一个可能存在的、脆弱的同盟?顾晚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扇紧闭的、被监视的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