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治疗

深夜里，厢房的死寂被一声压抑的痛哼打破。

爱奴蜷缩在冰冷的床铺一角，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白天强撑的冰冷外壳在黑暗和高热的双重夹击下寸寸龟裂。白天跪在雪地里的寒气，加上湿衣浸透，此刻化作凶猛的火焰在她体内灼烧。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灼热。

顾晚立刻察觉不对。她摸黑靠近，手背刚触到爱奴的额头，就被那滚烫的温度惊得缩回。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热，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足以致命。

顾晚你发烧了。

顾晚低声道，语气凝重。

爱奴不用你管。

爱奴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惯有的抗拒和敌意。她想推开顾晚，手臂却软绵绵地抬不起来。

顾晚没理会她的抗拒。她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快速检查爱奴的状况。小腿上被青石板冻伤的破口红肿发烫，边缘甚至有轻微溃烂的迹象。

顾晚伤口感染了，必须处理。不然你会死。

爱奴死？

爱奴扯出一个虚弱的冷笑，眼神涣散却依旧执拗

爱奴死了也比烂在这里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开锁的声响。两人瞬间噤声。

门被推开，不是送饭的婆子。猩红的衣角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刺目。春姨来了。

她无声地立在门口，像一团浓稠的血影。冰冷的目光扫过床上蜷缩的爱奴，最后落在顾晚身上。

春姨钝刀

她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春姨她怎么了

顾晚高热，伤口感染。

顾晚站起身，直视春姨

顾晚我需要干净的布、热水，还有金疮药和退热的草药。否则，她撑不过两天。

她直接点明后果，没有哀求，只有陈述事实。

春姨的视线在爱奴烧得通红的脸和痛苦蜷缩的身体上停留片刻，凤眸微眯。那不是担忧，而是一种评估工具损耗程度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兴味？像是在看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最后会迸出怎样的花纹。

春姨哦？

她缓步走进房间，停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意识有些模糊的爱奴。黄金护甲的指尖轻轻划过爱奴滚烫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狎昵的残忍。

春姨小狼崽，这么不经冻？我还等着看你咬人呢

她的声音轻柔，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

爱奴烧得糊涂，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不知是痛苦还是抗拒。

春姨收回手，目光转向顾晚。

春姨你会治？

顾晚懂一些。总比看着她死强。

顾晚语气平淡。

她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随意地扔在顾晚脚边。

春姨金疮药。省着点用。

随即又看向门外候着的婆子

春姨去灶上提桶热水来

婆子应声而去。

春姨并未离开。她拖过房中唯一一把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下，猩红的衣摆铺开，像一朵在黑暗中绽放的毒花。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顾晚

春姨钝刀，让我看看你的‘懂一些’，是怎么个懂法。

这分明是监视，也是考验。

顾晚心知肚明。她捡起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是上好的金疮药粉。婆子很快提来一桶微温的水。顾晚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的里衬，浸湿拧干。

她走到床边，对意识昏沉的爱奴说

顾晚忍着点，要清理伤口。

然后，在春姨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她开始处理爱奴小腿上溃烂的冻伤。

动作算不上温柔，但足够利落。用湿布小心擦去脓血和污垢，露出底下红肿发炎的皮肉。爱奴痛得身体绷紧，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牙关紧咬，却倔强地没再发出声音。

顾晚将金疮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到创面，带来更剧烈的刺激，爱奴猛地抽了一口气，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春姨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春姨痛吗？

她问的是爱奴，目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仿佛在欣赏她痛苦的表情。

春姨痛就对了。记住这滋味。以后你让别人痛的时候，才会更痛快。

这赤裸裸的扭曲教导，让顾晚的手顿了一瞬。爱奴猛地睁开眼，烧得通红的眼睛里，恨意、屈辱和一种被看穿的羞愤混杂在一起，死死瞪着春姨。

春姨却笑了，那笑容艳丽又冰冷。她站起身，走到床边，无视顾晚，俯身凑近爱奴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清的气音低语，带着毒蛇般的诱惑和威胁

春姨恨我？那就好好活着。活到……能用你的爪子，真正挠痛我的那一天。

爱奴的身体瞬间僵住，连疼痛都似乎忘记了，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和耳边那令人战栗又窒息的气息。

春姨直起身，仿佛刚才的低语从未发生。她看了一眼顾晚处理好的伤口（手法干净利落，确实“懂一些”），又看了看爱奴烧得通红却因她的话而强撑精神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幽光。

春姨退热的药

她转向顾晚，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漠然

春姨库房没有，自己想办法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猩红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落锁声再次响起。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药粉的辛辣气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