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干燥的空气包裹着肖战,厚实兽皮的柔软触感让他像陷在云朵里。母后哼唱的那首古老安眠曲的调子还在脑海里轻轻盘旋,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他蜷缩着,小小的身体贪婪地汲取着秘密基地里残留的暖意,仿佛要将外面世界的刺骨严寒彻底驱逐。睡意沉沉,如同温热的潮水,温柔地拍打着意识的堤岸。
然而,这安宁如同脆弱的水晶。
咚!咚!咚!
沉重、急促、带着一种金属般冰冷穿透力的撞击声,如同巨大的攻城槌,狠狠砸在山腹入口那厚重的岩石暗门上!那声音并非来自机括开启的轻响,而是蛮横的、充满摧毁意图的冲撞!整个山腹空间都随之震动起来,壁上镶嵌的荧光矿石不安地摇曳,细小的灰尘簌簌落下。
肖战猛地惊醒!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剧烈的跳动几乎要撞破单薄的胸膛。红宝石般的眼瞳骤然收缩,里面残留的睡意被纯粹的惊恐取代。他像受惊的小兽般弹坐起来,扭伤的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他小脸煞白,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回事?!
是谁?父王派来找他的护卫?不可能!护卫们知道开启通道的隐秘方法,绝不会这样粗暴地撞击!难道是……野兽?可什么样的野兽能撼动这厚重的岩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进脑海——人类!那些拿着刀剑、喊着“怪物”的人类猎手?
撞击声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狂暴。
咚!咚!咚!
沉闷的巨响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叠加,震得人耳膜发麻,也震碎了肖战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入口处那几块看似坚不可摧的巨大玄武岩连接处,在持续不断的暴力冲击下,竟开始簌簌地掉落碎石!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在岩石表面迅速蔓延开来!
恐惧像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肖战挣扎着想站起来,脚踝的剧痛却让他再次跌坐回去。他惊恐地环顾这个曾经给予他无限安全感的秘密空间,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正在被锤子砸碎的蛋壳!荧光石的光芒在剧烈震动中变得闪烁不定,投射在石壁上的影子如同鬼魅般狂乱地舞动。
“王一博!” 一个名字,带着哭腔,本能地脱口而出。那个把他从风雪中背回来、有着寒星般眼睛的少年呢?他去哪里了?肖战的目光慌乱地扫过兽皮地毯的另一边——空空如也。王一博不见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为什么离开?
就在肖战被巨大的恐慌淹没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雷霆在耳边炸开!
入口处承受了极限冲击的暗门,那几块巨大的玄武岩,终于在一道刺目的、混杂着冰蓝色和炽白色的强烈光芒冲击下,彻底崩碎、炸裂开来!无数碎石如同炮弹般激射而入,砸在石壁上、兽皮上,发出噼啪的闷响。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狂舞的雪沫,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灌满了整个温暖的山腹空间!
肖战下意识地蜷缩身体,用手臂护住头脸,冰冷的雪粒如同刀片刮过裸露的皮肤。
风雪狂涌的入口处,破碎的岩石硝烟弥漫。几个高大、强壮的身影,如同从地狱风雪中踏出的魔神,逆着光,堵在了那里!他们穿着统一的、质地精良的深灰色御寒皮甲,外面罩着银灰色的厚重斗篷,斗篷上绣着一个奇特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徽记——一柄利剑刺穿一颗狰狞的獠牙!强烈的威压混合着风雪和硝烟的气息,沉重地碾压过来。
血猎!
肖战的小身体瞬间僵硬如冰雕,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在那些被束之高阁的古老卷宗上见过类似的图案!那是专门猎杀血族的、被人类王国授予“清道夫”之名的恐怖组织!他们的武器,他们的眼神,都只为了一个目的——灭绝!
为首的一人,身形最为魁梧,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的下巴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长柄武器,顶端并非寻常的刀剑,而是一个闪烁着幽蓝电芒、还在滋滋作响的沉重金属锤头。刚才那道撕裂暗门的恐怖光芒,正是从这锤头上发出的!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散发出的杀气几乎让空气都冻结了。
在他身后,还有三四个同样装束的血猎,手中紧握着闪烁着寒光的银质长剑或造型奇特的劲弩,弩箭的箭头在荧光下泛着不祥的暗紫色泽。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杀意,瞬间就锁定了蜷缩在兽皮地毯上、那个小小的、孤零零的身影。
“红瞳!是血族崽子!” 一个血猎低沉地吼道,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憎恶,如同确认了最肮脏的害虫。
肖战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红宝石般的眼瞳因极致的恐惧而睁到最大,清晰地映出那些指向他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武器。他想后退,想尖叫,想变成一缕烟雾消失,但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动弹不得。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缠绕住他小小的脖颈,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从那群散发着凛冽杀气的血猎身后,沉默地走了出来。
深灰色的、边缘磨损的厚实毛皮斗篷,拉低的兜帽……是王一博!
肖战濒临崩溃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浮木,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希望瞬间点燃了他红宝石般的眼瞳。
“王一博!” 他带着哭腔喊出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救救我!他们……他们要……” 他想告诉王一博这些人是可怕的猎手,他们是来杀他的!王一博救过他,王一博不怕他的红眼睛,王一博答应过保守秘密的!他一定是来帮他的!一定是!
王一博的脚步在距离肖战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他没有掀开兜帽,整个脸都隐藏在深深的阴影里,只有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僵硬。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看着肖战,又似乎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
肖战向他伸出颤抖的小手,如同溺水者伸向唯一的救赎,红瞳里盛满了全然的信任和哀求:“王一博!我们快走!离开这里!他们……”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王一博抬起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节上还带着在风雪中跋涉留下的微红。那只手,不久前还温柔地拂去他睫毛上的冰晶,稳稳地将他从死亡的雪地里背起。那只手,刚刚还被他紧紧握住,将最珍贵的皇室徽章交付。
此刻,这只手缓缓抬起,动作有些迟滞,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没有指向那些血猎,而是稳稳地、决绝地指向了蜷缩在兽皮上,向他伸出求救之手的肖战!
“是他。” 王一博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再是风雪中那句“别怕”的沉稳清亮,也不再是秘密基地里互道姓名时的笃定。这声音低沉、平稳,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毫无温度,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和肖战骤然停止的呼吸声,落在每一个血猎的耳中,也狠狠凿进了肖战的心脏。
“血族皇族,唯一的后裔。” 王一博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肖战的意识上,粉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肖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外面的雪还要苍白。红宝石般的眼瞳里,那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之光,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骤然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的黑暗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在说什么?
王一博……在指认他?
那只指向他的手,像一根冰冷的、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毫无防备的、充满信任的心脏。比脚踝的扭伤疼千倍,万倍!比外面世界的风雪冷千倍,万倍!
“不……不是……” 肖战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像濒死的小兽绝望的呜咽。他看着兜帽下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试图从那里面找到一丝熟悉的光,一丝哪怕最微小的动摇。
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冷的、深沉的、如同死水般的沉寂。
“做得好,一博。” 为首那个手持电光锤的血猎,声音如同冰河摩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或许只是对效率的认可)。他兜帽下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肖战身上,“目标确认。清理掉。”
“清理”两个字,如同死神的宣判。
“是!家主!” 他身后的血猎们齐声应道,声音冰冷,充满杀戮前的兴奋。一个手持银质长剑的血猎率先跨步而出,剑尖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直指肖战的心脏!他脸上带着狩猎者面对弱小猎物时的残忍和轻蔑。
肖战彻底僵住了。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将他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声音都彻底淹没。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代表着死亡和终结的银剑,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离他越来越近!红宝石般的眼瞳里,清晰地倒映出剑尖冰冷的锋芒,还有血猎脸上那狰狞的杀意。
死亡,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就在那柄银剑即将刺入肖战单薄胸膛的刹那——
“住手!”
一声低沉、威严、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山腹空间炸响!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威压,瞬间震得整个空间嗡嗡作响,连空气都为之凝滞!
一道高大、矫健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带着狂暴的气流,瞬间出现在肖战与那柄致命的银剑之间!
是父王!
血族的王!
他穿着深紫色的、绣着暗金荆棘与蝠翼纹路的华丽长袍,平日里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此刻略显凌乱,几缕散落在棱角分明、俊美却布满寒霜的脸颊旁。那双与肖战如出一辙、却更深邃、更威严、如同熔岩地狱般的红瞳,此刻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一股强大无匹的、属于上位血族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谁敢伤吾儿!” 血族之王的怒吼带着精神层面的冲击,震得几个血猎脸色一白,持剑刺向肖战的那人更是如遭重击,动作猛地一滞,银剑险险停在肖战胸前寸许之地,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肖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父王熟悉的气息震得呆住了,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他下意识地想要扑向父王,寻求庇护。
然而,血族之王的目光,在扫过入口处那破碎的岩石、那些杀气腾腾的血猎,最后落在王一博身上——那个深灰色斗篷的少年,那只依旧稳稳指向肖战的手时,他眼中的怒火骤然凝固,随即转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暴怒和某种更深沉痛苦的冰寒。
他的视线,如同最锋利的冰刃,死死钉在王一博那只手上,更确切地说,是钉在王一博紧握着的、从指缝中露出的那一点暗金与血红的微光上——那枚属于血族皇室的徽章!
“是你……” 血族之王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是你带他们来的?”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王一博兜帽下的阴影,仿佛要将其灼穿,“用吾儿给予你的……信任?!”
王一博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那只指向肖战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兜帽深垂,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只有紧握徽章的手泄露了一丝紧绷。
“哼!血族余孽,废话少说!” 手持电光锤的血猎首领,王家家主,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似乎对血族之王的威压有相当的抵抗力,手中的电光锤猛地爆发出更加刺目的蓝白光芒,滋滋的电流声如同毒蛇的嘶鸣,充满了毁灭的气息,“今日,便是尔等末日!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短暂的凝滞被彻底打破!几名血猎如同训练有素的恶狼,瞬间动了起来!弩箭撕裂空气,带着淬毒的暗紫色寒芒,如同索命的毒蜂,射向血族之王!手持银剑的血猎也再次挥剑,目标却不再是肖战,而是直指挡在前方的血族之王!另一名血猎则从侧面扑向依旧蜷缩在地的肖战!
“战儿!到我身后来!” 血族之王怒吼一声,红瞳中血光大盛!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猛地一拂袖袍!一股无形的、狂暴的力量如同飓风般卷起,精准地撞向那几支射来的毒弩!弩箭在空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瞬间被震得粉碎!同时,他身形如鬼魅般一晃,已经出现在肖战身前,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接抓向那名扑向肖战的血猎!
“父王小心!” 肖战惊恐地尖叫,他看到了那个手持电光锤的血猎首领,如同潜伏的毒蛇,在血族之王出手对付其他人的瞬间,动了!他魁梧的身影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恐怖速度,沉重的电光锤带着万钧之势和刺耳的电流爆鸣,撕裂空气,朝着血族之王毫无防备的后背狠狠砸落!
锤头上凝聚的蓝白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毁灭性的能量波动让整个空间的荧光矿石都瞬间黯淡!
血族之王似乎感应到了身后致命的威胁,想要回身格挡,但身前那名扑向肖战的血猎已经近在咫尺,他若回防,肖战必死无疑!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一道纤细却决绝的身影,带着令人心碎的惊呼,如同扑火的飞蛾,从通道更深处的阴影里冲了出来,张开双臂,义无反顾地挡在了那毁灭性的电光锤与血族之王的后背之间!
是母后!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色长裙,平日里总是温柔含笑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写满了惊惶和不顾一切的决绝。她没有丝毫力量,只是一个普通的、深爱着丈夫和孩子的血族王后。
“不——!!!” 肖战和血族之王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轰!!!
刺目的蓝白光芒瞬间吞噬了那道纤细的身影!狂暴的电流如同无数条疯狂的毒蛇,瞬间穿透、撕裂、焚烧!没有惨叫,只有能量爆裂的恐怖轰鸣和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
血族之王目眦欲裂,红瞳中瞬间布满血丝!他放弃了身前所有的防御,如同受伤的远古凶兽,发出一声悲恸欲绝、撼天动地的咆哮,转身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团爆开的电光!
“母后——!!!” 肖战的尖叫凄厉得如同泣血。他眼睁睁看着那道温柔的、熟悉的身影,在刺目的光芒中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碎裂、消散!巨大的冲击波将他也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的血色和灼目的白光吞没!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但都比不上心脏被生生撕裂的万分之一!
世界,在眼前彻底崩塌、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