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囚笼内,时间仿佛凝固在永恒的惨白与嗡鸣之中。肖战靠着冰冷的金属平台边缘,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沉重的虚脱感与契约枷锁无处不在的冰冷勒痕。那碗寡淡如水的清汤带来的微弱暖意,早已被巨大的虚冷吞噬殆尽。他微微垂着头,凌乱的黑色发丝遮住了部分苍白的额头和猩红空洞的眼瞳。
水晶壁无声地映照着他此刻的姿态——一个裹在惨白衣物里,脖颈套着暗红荆棘项圈,如同被抽离了灵魂的破碎人偶。项圈边缘刺入处的皮肤依旧残留着深红的印痕,与周围惨白的布料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囚笼外,透过单向视窗,王一博的日常在无声上演。他放下了那份厚重的图纸,端起那杯热气袅袅的咖啡,深色的液体在精致的骨瓷杯沿留下浅浅的印记。他靠回冰冷的金属座椅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目光落在虚空某处,似乎在思考图纸之外的事情,又似乎只是短暂地放空。阳光(或许是模拟的)透过观察室高处的采光口,在他深灰色的羊绒衫上投下一小块模糊的光斑,为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罕见的、属于“人”的柔和光晕。咖啡的香气仿佛能穿透水晶壁的阻隔,带着一种遥远而温暖的诱惑。
肖战的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水晶壁上,落在那片映照出的、属于王一博的宁静侧影上。猩红的眼瞳深处,那死寂的冰层之下,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涟漪无声地漾开。不是仇恨的烈焰,也不是屈辱的岩浆,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虚无的……茫然。像一个沉入深海的溺水者,隔着厚重的水层,仰望海面上模糊晃动的光斑,知道那代表着“生”,却已无力挣扎,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对那光芒本能的、遥远的注视。
王一博似乎结束了短暂的放空。他放下咖啡杯,杯底与金属桌面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囚笼里却清晰可闻。他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光线下拉长。他没有再看视窗内的肖战一眼,仿佛那只是房间里一个无需在意的背景元素。他走向观察室另一侧的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视窗依旧开启着,映照着空无一人的冰冷观察室,那杯残留着咖啡痕迹的骨瓷杯孤独地立在金属桌面上,成为王一博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囚笼内,只剩下肖战自己的呼吸声,平台低沉的嗡鸣,以及水晶壁上那个苍白、套着项圈、空洞麻木的倒影。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过了很久。
囚笼侧后方的水晶门再次无声滑开。
进来的人,依旧是那个穿着低阶杂役服饰的年轻女仆。她依旧低着头,脚步放得极轻,如同踩在薄冰上。手里端着的惨白托盘里,不再是清汤寡水,而是一个小小的、同样惨白的敞口容器,里面盛着大半盆清澈微温的清水。旁边放着一块折叠整齐、同样材质的白色布巾。
女仆走到平台边,如同执行一道固定程序,小心翼翼地将水盆和布巾放在托盘旁的地面上——一个肖战伸手勉强能够到的位置。做完这一切,她立刻后退,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
“请……请清洁。”
说完,她像受惊的兔子,迅速转身离开。门无声滑上,隔绝了她急促的喘息。
囚笼内再次恢复死寂。只有地上那盆微温的清水,散发着一点点湿润的气息,打破了永恒冰冷的单调。
肖战的目光缓缓移向那盆水。水面平静无波,清晰地映照出上方刺目的白光,也模糊地映照出他自己低垂的、苍白麻木的脸和脖颈上那暗红的荆棘项圈。
水……
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对清洁的微弱渴望,在死寂的意识里泛起一丝涟漪。身体的污垢、昨夜挣扎的汗渍、血沫干涸的痕迹……都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提醒着屈辱和不堪。
他极其缓慢地、挣扎着挪动身体,从靠着平台的姿势滑坐到冰冷光滑的水晶地面上。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伤痛和契约的禁锢,带来阵阵钝痛。他伸出依旧僵硬麻木的手,指尖触碰到水盆的边缘,温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他拿起那块白色的布巾,浸入微温的水中。布巾吸饱了水,变得沉重。他拧干一些,动作笨拙而艰难,水珠滴滴答答落在水晶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低下头,避开水晶壁上那个清晰的倒影,开始用湿布擦拭自己的脸。冰冷的布巾带着清水,拂过额头、脸颊、下颌……干涸的血迹被拭去,留下皮肤原本的惨白。他擦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仪式。布巾擦过脖颈,小心翼翼地避开项圈刺入处的深红印痕,只擦拭周围完好的皮肤。荆棘项圈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温热的皮肤,形成诡异的对比。
水盆里的水很快变得浑浊。他停下动作,看着水中自己模糊变形的倒影,倒影里那个套着项圈的身影显得如此陌生而可悲。
他沉默了片刻,将用过的布巾放回水盆。没有再看那盆污水一眼,也没有力气去更换或清洗。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金属平台,微微喘息着。被清水擦拭过的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虚假的洁净感,但很快就被囚笼本身的冰冷和灵魂深处的污浊感重新覆盖。
他抬起眼,再次望向那片巨大的水晶壁。视窗依旧开启着,空荡荡的观察室像一个冰冷的舞台。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掠过那空置的金属座椅,掠过那杯残留咖啡的骨瓷杯,最后……落在了水晶壁本身。
这一次,他看的不是外部的景象,也不是自己苍白的倒影。
他的目光,落在了水晶壁光滑如镜的表面。那里,不知何时,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吸附着一点尘埃。
极其微小的一点。或许是空气流动中偶然落下的,或许是刚才女仆进出时带进来的。它在恒定刺目的白光下几乎隐形,只有当肖战的目光极其专注地扫过那个特定的角度时,才能看到那一点点极其微小的、不规则的黑灰色阴影。
那一点尘埃,静静地附着在巨大、澄澈、冰冷的水晶壁表面。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却固执地存在着。在这片被绝对掌控、被彻底清洁、被永恒白光统治的空间里,它是唯一的“不完美”,唯一的“杂质”。
肖战空洞的猩红眼瞳,长久地、死死地凝视着那一点微尘。
囚笼内死寂无声。只有他微弱而压抑的呼吸,和平台深处永恒不变的嗡鸣。
那一点尘埃,在巨大的水晶壁上,在他的凝视中,仿佛成了整个世界唯一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