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囚笼内,死寂如冰水般漫延。肖战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指尖死死按压着颈侧那点刚刚被烙下的、鲜红欲滴的“朱砂痣”。冰冷的触感残留不去,混合着项圈的禁锢灼痛和烙印的深层钝痛,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志碾碎。
血奴…… 永世的囚徒…… 被彻底标记的耻辱……
这些念头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猩红的眼瞳空洞地望着水晶壁上自己苍白屈辱的倒影,以及颈间那抹刺目的红。王一博离开时那掌控一切的冰冷眼神,如同最后的审判,将他钉死在这名为“血奴”的深渊。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深渊底部,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异样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开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那感觉并非源自契约枷锁的冰冷勒痕,也非项圈或烙印的痛楚。它……源自颈侧那颗“朱砂痣”。
王一博冰冷的唇落下时带来的惊悸与屈辱感尚未消散,但那印记本身……在最初的剧痛和冰冷感之后,似乎……沉淀下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陌生的……**暖意**?
这感觉太微弱,太不合时宜,瞬间就被更庞大的屈辱和痛苦所淹没。肖战只当是痛觉的余波或是自己濒临崩溃的错觉。他疲惫地闭上眼,浓密的眼睫颤抖着,不再去看水晶壁上的倒影,努力将意识沉入一片麻木的死寂。只有身体本能地汲取着平台输送的微弱暖流,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意识模糊的片刻,水晶门再次无声滑开。
进来的是霍恩医生。他依旧面无表情,如同精密的机器,手里端着熟悉的惨白托盘。但这次,托盘上的东西略有不同。除了那碗清澈见底、飘着几片近乎透明根茎的寡淡汤水,旁边还多了一小碟……**深紫色、散发着清甜气息的浆果**。
霍恩医生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将托盘放在平台边缘,对那碟额外的浆果没有任何解释。他动作熟练地检查了肖战脖颈项圈刺入处的伤口和荆棘烙印。昨夜被王一博唇瓣触碰、烙下“朱砂痣”的位置,此刻微微红肿,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更加醒目。霍恩医生冰冷的消毒棉球避开了那个印记,只在周围清洁,然后涂上一种散发着清凉草药气息的特制药膏。
药膏接触皮肤,带来短暂的舒适,稍稍缓解了灼痛感。肖战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一具没有知觉的躯壳。
霍恩医生做完这一切,如同来时一样无声地退了出去。
囚笼内重新安静下来。那碟深紫色的浆果散发着清甜的果香,在这只有消毒水和冰冷金属气息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肖战缓缓睁开眼,空洞的目光落在那一小碟浆果上。浆果饱满圆润,表皮覆盖着一层天然的霜粉,显然是精挑细选的新鲜果实。这不是维持最低生命体征的“饲料”,这更像是……某种关怀?
谁?霍恩?不可能。那个冰冷的医生只遵循王一博的命令。王一博?那个刚刚冷酷地将他标记为所有物、宣告他为“血奴”的人?
荒谬!这一定是新的羞辱方式!用一点微不足道的“甜头”来嘲弄他的处境!
猩红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讽,但身体的本能却在清甜果香的诱惑下悄然苏醒。昨夜至今,他只喝了一碗寡淡的汤水。血族的身体虽然强大,但持续的虚弱和伤痛同样需要能量补充,而糖分……是快速恢复体力的来源之一。
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接受仇人的“施舍”,哪怕是食物,都像是在践踏自己仅存的尊严。
然而……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也许什么都没有了,但“活下去”本身,似乎成了最后的本能反抗。
他挣扎着坐起身,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冷汗再次渗出。他端起那碗汤,依旧小口、机械地啜饮着,味同嚼蜡。喝完汤,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碟浆果上。
犹豫了片刻,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麻木,他伸出手指,拈起一颗浆果。指尖能感受到浆果饱满的弹性和微凉。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入了口中。
牙齿轻轻咬破薄薄的果皮,清甜微酸的汁液瞬间在口腔中爆开!那纯粹的、属于自然的甜美滋味,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激活了他近乎死寂的味蕾!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一丝身体的寒冷和虚脱感。
这滋味……太真实了。真实到不像是嘲弄。
他沉默地、一颗接一颗地吃完了那碟浆果。清甜的余味在口中萦绕,身体似乎也汲取到了那一点微弱的能量,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彻骨。他靠在平台边,微微喘息,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困惑。
这困惑,在稍后清洁环节,再次被放大。
还是那个低阶女仆送来了微温的清水和布巾。但这次,水盆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同样材质的白色小罐。女仆依旧紧张畏惧,细声说完“请清洁”后飞快离开。
肖战拿起小罐,打开盖子。里面是细腻的白色膏体,散发着一种舒缓的、类似洋甘菊的淡淡香气——**一罐品质上乘的舒缓药膏**,明显比霍恩医生用的那种更温和、更适合日常护理。
他看着这罐药膏,又摸了摸颈侧那个依旧带着微肿的“朱砂痣”印记,以及项圈边缘被倒刺刺破的皮肤。王一博的命令是“维持体征”、“别浪费血”。霍恩医生只负责处理严重伤口。这种舒缓药膏……更像是为了减轻他的不适?
是谁?是谁在王一博那冷酷的命令框架下,悄悄地、小心翼翼地给予这一点点额外的……“舒适”?
肖战的心中充满了混乱。屈辱、痛苦、绝望依旧占据着主导,但这两次微小的“例外”,像投入黑暗深渊的两颗微弱星辰,让那绝对的黑暗产生了一丝动摇。他开始笨拙地用清水清洁自己,动作依旧艰难。清洁后,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用手指蘸取了那罐舒缓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项圈摩擦处和……那个“朱砂痣”印记的周围(他避开了印记本身,仿佛那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
药膏带来的清凉舒缓感是真实的。他靠回平台,疲惫地闭上眼。颈侧那点“朱砂痣”似乎又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这次,伴随着药膏的清凉,感觉……不再那么冰冷刺骨了?这错觉让他更加烦躁。
**时间流逝。**
囚笼内的光线模拟着黄昏的暖色调(尽管依然刺目)。王一博再次走进了囚笼。
他换了一身居家的深色便服,神色依旧平静淡漠,带着掌控一切的疏离感。他的目光扫过肖战,精准地落在他胸前那枚温润的白玉纽扣上,然后移向他的脸,最后……停留在他颈侧。
肖战的身体瞬间绷紧,昨夜那冰冷的触碰、宣告所有权的吻、以及随之而来的灭顶屈辱感瞬间回笼!他强迫自己保持麻木,但猩红的眼瞳深处,无法抑制地闪过一丝惊悸和戒备。
王一博走近,没有像昨夜那样带着侵略性地触碰。他只是站在平台前,目光专注地审视着肖战颈侧的“朱砂痣”和周围涂抹了药膏的皮肤。他的眼神里没有昨夜的残酷快意,反而……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研究的专注?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印记很稳定。” 王一博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看来霍恩的药膏效果尚可。”
肖战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心中冷笑:药膏?那罐舒缓药膏根本不是霍恩的!但他不会说。
王一博的目光并未离开那印记。他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片刻后,才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它不仅仅是标记,肖战。” 他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而非“血奴”。
肖战猛地抬眼看向他,猩红的眼瞳里充满了冰冷的警惕。
“这是一种古老的共生守护契约的显化,”王一博继续说道,深潭般的眼眸直视着肖战眼中的火焰,“‘血奴’是你们血族对我们人类强行施加此类契约时的污蔑称呼,也是我家族灌输给我的认知。但它的核心符文……我昨夜在完成仪式时才真正看清,它代表的是‘守护’与‘羁绊’,而非单方面的剥夺与奴役。”
肖战瞳孔骤缩!共生?守护?羁绊?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他感受到的只有冰冷的枷锁和耻辱!
“不可能!” 沙哑破碎的声音从肖战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滔天的恨意,“你吸食我的血!你宣告我是你的所有物!这是最彻底的奴役!”
“契约的力量是双向的。” 王一博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确实能感知到你的生命力,甚至……你的某些强烈情绪波动(比如此刻的恨意)。但这契约同时也要求契约者(我)必须保障被守护者(你)的生命安全和基本需求。否则,契约的反噬同样会作用于我。”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它并非单向的锁链,而是双向的纽带,尽管……被仇恨扭曲了最初的模样。”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托盘上那个已经空了的浆果碟子,以及肖战颈项间残留的药膏痕迹。“维持你的体征,不仅仅是命令,也是契约本身的强制要求。这些……” 他意有所指,“是履行契约义务的一部分。”
肖战完全愣住了。猩红的眼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混乱。共生?守护?义务?王一博是在诡辩吗?还是在……解释?
“这契约……” 王一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或感受,“它极其古老,对双方都有约束。我无法真正伤害你的核心生命本源,你也无法通过契约直接反噬我。它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生命链接和最低限度的保护承诺。至于‘血奴’的称谓和昨夜的行为……” 他坦然地迎上肖战燃烧着恨意的目光,“那是我基于家族仇恨和错误解读做出的……报复性宣告和标记。我承认它的残酷和羞辱性。”
王一博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肖战死寂的心湖。恨意、屈辱、震惊、茫然……各种情绪激烈地冲撞着。他无法相信王一博的话,但对方坦然的承认和关于契约“双向性”的解释,又让昨夜那绝对的“奴役”定义产生了裂痕。颈侧那点“朱砂痣”似乎又开始传来微弱的暖意,这一次,仿佛呼应着王一博话语中那一点点……对“错误”的承认?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肖战的声音嘶哑,充满戒备,“想减轻你的罪恶感?还是新的操控手段?”
“告诉你真相,是契约赋予我的‘义务’之一,避免守护对象因无知而陷入更大的危险。” 王一博的回答依旧带着一种程序般的平静,但深沉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至于罪恶感……”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水晶壁外,“我王一博行事,从不需要减轻什么。做了便是做了。这契约已成事实,无论你我是否愿意,它都存在,并将我们强制绑定。与其在仇恨和误解中互相折磨消耗,不如……认清它的规则。”
他收回目光,再次落在肖战身上,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从今天起,你不再是‘血奴’。你是这古老契约的另一方。我会履行契约要求的守护义务,保障你的生命安全和基本生存需求。而你,肖战,你需要活下去,这是契约对你唯一的要求。至于我们之间的血仇……” 他眼神锐利如刀,“那是另一笔账,在契约规则之外清算。”
说完,王一博不再停留。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囚笼,留下肖战一人,在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消化着这颠覆性的信息。
不再是血奴?是契约的另一方?共生守护?义务?
肖战低头,看着自己依旧戴着荆棘项圈的手腕,感受着左胸烙印的钝痛和颈侧那点“朱砂痣”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微弱暖意。屈辱感并未消失,恨意依旧炽烈,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释然**?悄然滋生。
冰冷的囚笼似乎不再那么绝对绝望。那颗水晶壁上的尘埃,在模拟的黄昏光线下,仿佛也染上了一丝暖色。活下去……不再仅仅是为了复仇,似乎也成了某种……必须遵守的契约规则?
而王一博最后那句“在契约规则之外清算”,更像是一个冷酷却清晰的界限。仇恨依旧在,但被强制纳入了一个奇特的、名为“共生守护”的框架内。未来的路,在仇恨的荆棘丛中,似乎……裂开了一条意想不到的、充满复杂可能性的缝隙。温馨或许遥远,但冰冷的绝望,已然被撬开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