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装箱里一片漆黑，只有几道微弱的光线从锈迹斑斑的缝隙中透进来，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投下细长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潮湿的霉味，呛得林清菡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立刻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嘴。
顾时衍的手心带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中药苦味。林清菡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微颤，以及按压在她唇上的力度。她挣扎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手背上那块皱巴巴的输液贴上——白色的胶布边缘已经卷起，中间渗出一小片深色的污渍，不知是药水还是血迹。
"别动。"顾时衍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熟悉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形成一种让人心乱如麻的熟悉感。
林清菡僵住了。这个味道，这个声音，总能轻易勾起她心底最复杂的情绪。她不再挣扎，但也没有放松警惕，只是透过昏暗的光线，紧紧盯着顾时衍的侧脸。他的下颌线条依旧紧绷，唇色却苍白得吓人，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不疾不徐，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张副总的声音隔着铁皮传来，有点模糊，却足够让他们听清每一个字："仔细找找，林大小姐肯定来了这里。顾总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把她引过来......"
后面的话被一阵刺耳的机械轰鸣声吞没。林清菡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她想起手机里那段杂音中夹杂的话语——"大小姐发现了......顾总不会放过我们......"原来，他们的目标一直是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清菡猛地挣开顾时衍的手，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却依旧带着一丝不肯屈服的倔强，"五年前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张副总为什么要害我？"
顾时衍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唇上，示意她噤声。他的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像是两颗燃烧的星辰，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挣扎，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决绝。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他们藏身的集装箱外停住了。林清菡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她下意识地往顾时衍身边靠了靠，寻求一丝安全感。
顾时衍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更多空间。他的这个小动作让林清菡心里一暖，却又很快被愤怒取代。如果不是他一直隐瞒真相，她怎么会陷入今天这种境地？
"我问你，五年前你销毁证据，是不是为了包庇张副总？"林清菡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质问，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恐惧。她期待着一个否定的答案，却又害怕听到那个她早已预想到的结果。
顾时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他转过头，目光深深地锁住林清菡的眼睛，黑暗中，他的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慌。"你先答应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冲动。"
林清菡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等待着那个迟来了五年的答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那个戴口罩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这边好像有动静，过来看看。"
顾时衍的脸色骤变，他迅速扫视了一眼集装箱内部，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半人高的废弃木箱上。"躲进去。"他急促地说，同时伸手去拉林清菡。
"不！你先告诉我真相！"林清菡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移动半步。她已经等了五年，不能再等下去了。
"来不及了！"顾时衍急得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试图强行拉走林清菡，却被她用力甩开。两人在推搡间，不小心碰倒了堆放在一旁的金属工具箱。
"哐当——"
工具箱重重地摔在地上，里面的扳手、螺丝刀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集装箱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几秒钟的死寂后，张副总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响起："谁在里面？"
顾时衍脸色大变，他不再犹豫，一把将林清菡拽到角落，用身体挡住她。"别出声。"他低声警告，同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冰凉，却异常有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勇气传递给她。
林清菡能清晰地感觉到顾时衍身体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紧张。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冷漠疏离，但在关键时刻，总是会下意识地保护她。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更加混乱。
外面传来了拉开集装箱门闩的声音，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像是一把钝刀子，在两人的心上慢慢切割。林清菡屏住呼吸，紧紧抓着顾时衍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顾时衍回过头，用眼神示意她躲到木箱后面。这一次，林清菡没有拒绝。她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如果被发现，他们可能永远没有机会知道真相了。
就在林清菡准备钻进木箱后面的空隙时，她的目光突然被顾时衍胸前口袋里露出来的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枚蝴蝶形状的袖扣，银白色的金属表面已经有些氧化发黑，但依旧能看出精致的做工。
林清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这枚袖扣......她认得！五年前，她亲手将这枚自己设计的蝴蝶袖扣送给了顾时衍，作为他的生日礼物。后来两人决裂，她以为这枚袖扣早就被他扔了。
原来，他一直留着。
这个认知让林清菡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看着顾时衍苍白而坚毅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什么。或许，这五年里，不只她一个人在痛苦挣扎。
"躲好。"顾时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轻轻推了她一把，将她送进木箱后面的空隙，然后迅速用帆布和一些杂物遮挡住入口，只留下一条细细的缝隙。
透过缝隙，林清菡能看到顾时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病号服，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大概是刚才拉扯时不小心弄伤的。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略显单薄的脊背，走到集装箱门口，仿佛要去面对一场早已预料到的风暴。
外面的光线越来越亮，集装箱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一条缝，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影。林清菡眯起眼睛，透过那条细缝紧张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她看到张副总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顾总？您怎么会在这里？"他故作惊讶地问，眼神里却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顾时衍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如同腊月的寒冰。"你把她怎么样了？"他的声音沙哑却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副总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顾时衍会这么问。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戴口罩男子，眼神闪烁。"顾总您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别装了，"顾时衍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张副总，"你以为把林清菡引到这里，就能威胁到我吗？"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戴口罩男子突然动了。他迅速绕到顾时衍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钢管，闪着骇人的寒光。
林清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大喊提醒顾时衍，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知道，现在出去只是送死，不仅救不了顾时衍，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顾时衍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猛地转身，却还是慢了一步。钢管带着呼啸的风声落下，重重地砸在他的肩膀上。
"砰——"
沉闷的声响让林清菡的心仿佛也跟着碎裂了。她眼睁睁看着顾时衍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差点摔倒。
张副总得意地笑了起来："顾总，别怪我无情。要怪就怪你太固执，非要护着那个女人。"他示意戴口罩男子，"把他带走，好好'照顾'。"
戴口罩男子点了点头，伸手去抓顾时衍的胳膊。就在这时，顾时衍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打掉了他手中的钢管，然后迅速转身，一拳打在他的腹部。
戴口罩男子痛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顾时衍趁机捡起地上的钢管，眼神凶狠地看着张副总："你以为这样就能得逞吗？"
张副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看起来病弱不堪的顾时衍竟然还有反抗的力气。"给我上！"他气急败坏地喊道，示意戴口罩男子继续进攻。
戴口罩男子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凶狠地盯着顾时衍，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咔"的声响，然后猛地冲向顾时衍。
狭小的集装箱门口瞬间爆发了激烈的打斗。顾时衍显然因为身体尚未恢复，动作有些迟缓，但他的格斗技巧却异常熟练，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狠辣。戴口罩男子虽然年轻力壮，但在顾时衍面前却讨不到便宜，几次进攻都被巧妙地化解。
林清菡躲在木箱后面，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时衍为了保护她而浴血奋战。
就在这时，顾时衍一个不留神，被戴口罩男子抓住了破绽，狠狠一脚踹在腹部。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撞在集装箱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咳......"顾时衍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戴口罩男子趁机上前，想要制服他。顾时衍却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诡异。他抬起手，手指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林清菡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枚袖扣，正是刚才她看到的那枚蝴蝶袖扣！
顾时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袖扣狠狠地刺向戴口罩男子的颈部。戴口罩男子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捂住自己的脖子，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涌出。
张副总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你......你竟然......"
顾时衍缓缓站直身体，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神冷得像冰："我说过，别惹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张副总脸色大变，顾不得受伤的戴口罩男子，转身就跑。
顾时衍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没有追上去。他靠在冰冷的集装箱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
林清菡再也忍不住，从木箱后面冲了出来，跑到顾时衍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样？"她的声音因为担心而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顾时衍转过头，看着泪流满面的林清菡，突然露出了一个虚弱却温柔的笑容。"我没事......"他抬手想要帮她擦眼泪，却在半路无力地垂下。
意识模糊之际，顾时衍似乎看到了五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林清菡拿着这枚蝴蝶袖扣，笑靥如花地对他说："时衍，这是我为你设计的，全世界独一无二。"
原来，有些记忆，不管过了多久，都不会褪色。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交替的灯光透过集装箱的缝隙照进来，映在两人苍白的脸上，形成一种诡异而温暖的光晕。林清菡紧紧抱着顾时衍，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心里默默祈祷着——一定要撑下去，我们还有五年的真相没有说清楚。
她低头看着顾时衍胸口那枚沾染了鲜血的蝴蝶袖扣，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这五年来，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哪怕遍体鳞伤，也从未退缩。
而她，却傻傻地恨了他五年。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林清菡轻轻吻了吻顾时衍的额头，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警察终于赶到了。林清菡.抬起头，看着渐渐逼近的光亮，心里充满了希望和忐忑。
希望的是，他们终于可以揭开五年前的真相；忐忑的是，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未来。
但无论如何，她知道，这一次，她不会再放开顾时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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