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老道捻着胡须转身就走,道袍下摆扫过陈塘关焦黑的断墙,带起一串火星。哪吒踩着风火轮追上去,混天绫在身后甩得呼呼作响:“嘿你这老杂毛!刚从哪个坟头爬出来的?还敢说有朋友?”
老道脚步不停,指尖往天际裂缝一点,那里正有第十个残阳虚影在血雾中沉浮。“他啊,”老道声音混着风啸,“当年弯弓搭箭时,天地都在他箭羽下抖三抖。”话音未落,前方废墟突然裂开道金光,一个身披兽皮的身影从地底站起,背后九支断箭化作星芒——他抬手时,腰间长弓自动跃入掌心,弓弦轻颤间,远处裂缝里的残阳虚影竟齐齐熄灭。
哪吒突然捂住嘴,混天绫都忘了收:“这...这不是后羿吗?!”青衫老道与后羿对视一眼,两道身影同时化作流光往东方飞去,留下的声音在风中回荡:“有些老伙计,总得在天塌下来前,再搭一次伙。”
青衫老道望着后羿手中那柄磨得发亮的长弓,袖口下的手指微微蜷起:“如今三界乱象丛生,天庭那套规矩早就成了困住众生的枷锁,你也该瞧见——巫妖族借血祭掀翻秩序,鸿钧老祖拿凌渊当棋子,连西方那些鸟人都想掺和进来分杯羹。”他咳得更急了,道袍前襟沾着咳出的血点,“我想请你...再拉一次弓,跟我们这群‘逆贼’一起,去捅破那天庭的窟窿。”
后羿摩挲着弓身的裂痕,那是当年射落九日时崩开的旧伤。他抬眼望向陈塘关废墟上空,那里正有天庭神将的虚影在云层后窥探。“跟我来。”青衫老道拽着他往凌尘等人所在的庭院走,凌渊背后的孙悟空法相仍在与血色漩涡对峙,凌尘则死死攥着那枚封印令牌,指节泛白。
“这位是...”凌尘刚要开口,后羿却突然摇头,长弓在掌心转了个圈,弓弦发出嗡鸣般的叹息:“不可能的。”他目光扫过众人凝重的脸,最终落在凌渊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其实这场大战...在百年前就该爆发了。”话音未落,他突然转身,长弓直指天际,一支凝聚着烈日余晖的箭羽已搭在弦上——云层后的神将虚影应声溃散,却没人看清他是何时松开的手。
青衫老道猛地攥住后羿的肩膀,道袍上的褶皱都在发颤:“百年前就该动刀兵?那为何...”他话没说完就被后羿抬手按住,后者长弓斜指地面,箭羽映出云层里翻涌的天兵虚影。
“女娲娘娘在紫霄宫前立了块‘止戈’碑。”后羿指尖抚过弓弦上的裂纹,“她老人家说,暴力推翻只会让三界再遭屠戮,还不如让旧秩序自己烂透。”他突然抬头望向凌渊背后燃烧的法相,“可烂透的过程,总得有人熬着——你看那些被天道权杖压断脊梁的生灵,他们等得起吗?”
青衫老道咳得直不起腰,血珠滴在断砖上:“所以女娲是在...等一个不流血的变革?”后羿突然嗤笑,长弓猛地绷紧,一支光箭擦着凌尘耳边飞过,将云端偷袭的天将射成飞灰:“等?她是在赌。赌旧秩序崩塌时,新的能自己长出来。”他收回弓箭,箭尾的羽毛还在发烫,“可我射落九日那年就知道——太阳不会自己落山,得有人敢拉弓。”
凌渊突然按住眉心,封印令牌烫得像块烙铁。他望着天际越来越浓的血色,背后孙悟空法相突然咆哮:“赌输了呢?”这话问得轻,却让所有人都想起百年前那场被强行摁下的战火——那时的箭,本该射穿南天门的。
后羿将长弓往地上一顿,箭羽震颤着劈开地面的焦土:“你以为这只是推翻天庭的事?”他指尖划过虚空,竟在空中划出三道交错的血线,“巫族早就囤够了血祭用的魂魄,妖族在东海炼了十万骨兵,人族那些诸侯暗地里铸的新鼎,比封神时的诛仙阵还戾。”
哪吒的火尖枪突然嗡嗡作响,枪尖映出地府方向飘来的鬼火:“连阴曹地府都要掺和?”后羿冷笑一声,长弓突然自动弹出一支幽蓝箭羽,直指地下深处:“十殿阎罗早就在酆都刻了新的轮回碑,上面连鸿钧的名字都划掉了——你说他们想干什么?”
杨戬天眼骤然睁开,金光穿透云层:“比封神还大的阵仗?”“封神是神佛分赃,”后羿的箭尖转向西方天际,那里正有十二翼虚影展开,“这次是三界所有活物在赌命。鸿蒙想重开混沌,女娲想保残烛,还有些藏在星缝里的老东西...”他突然收弓,箭羽消散时,众人耳中响起无数重叠的低语,像有千万支军队正在虚空中列阵。
“封神只烧了人间,”后羿望着凌渊背后愈发凝实的孙悟空法相,声音里带着铁锈味,“这次要烧的,是天、地、人、鬼、妖、巫六道的根。”
后羿长弓斜倚肩头,指尖叩着弓臂上的星图纹路,目光扫过天际交战的虚影:“你以为鸿钧和鸿蒙在赌天道存亡?”他突然嗤笑一声,箭羽挑起一缕从裂缝中漏出的混沌气,“一个拿三界当棋盘,是怕旧规矩塌了,自己那些‘创世功德’、‘天道代言’的名头跟着碎成齑粉——封建秩序就是他们的遮羞布,扯了这块布,谁还认他们是高高在上的老祖?”
青衫老道咳得更凶,血沫沾在胡须上:“那...那主张推翻的呢?”后羿抬眼望向凌渊背后燃烧的法相,金箍棒虚影正将血色漩涡砸得摇摇欲坠:“他们喊着要砸旧世界,可砸完之后呢?是学悟空当年占山为王,还是另立一套新的规矩再把人捆起来?”他突然将长弓猛地顿在地上,震得众人脚下的断砖都在发抖,“说到底,两边都是在拿三界众生当棋子——一个怕自己的王座塌了,一个急着抢那把空出来的椅子!”
凌渊突然浑身一颤,孙悟空法相的金箍棒停在半空,猴脸上竟露出罕见的迟疑。远处天际,东西方的虚影还在厮杀,可不知何时起,那些嘶吼声里,多了些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的杂音。
孙悟空法相突然咧嘴露出尖牙,金箍棒“哐当”砸在地上,震得陈塘关废墟腾起三丈烟尘:“当俺老孙是聋子?”猴毛根根倒竖,火眼金睛里迸出的红光直逼后羿,“你们这群老东西算计来算计去,倒把俺当年的事忘干净了?”
他一把薅住凌渊的后领,将人拎到半空与自己对视:“当年俺闹天宫,是为了抢那把椅子?”金箍棒突然化作万千毫毛,每根都映出五行山压顶的画面,“是他们先把‘弼马温’的帽子扣下来,把‘齐天大圣’的招牌当幌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凭什么要被那套破烂玩意儿捆着?”
后羿长弓微颤,箭羽竟自动对准法相眉心。“你射啊!”法相突然狂笑,毫毛化作无数金箍棒砸向天际,“当年俺被压五行山,就看透了——不管是鸿钧的旧椅子,还是鸿蒙想做的新椅子,只要还有人想坐上去管人,这世道就好不了!”他猛地将凌渊掷向凌尘,自己则化作一团业火冲向血色漩涡,“要我说,不如一把火烧干净,看谁还敢拿‘秩序’当幌子!”
青衫老道被法相的戾气震得后退半步,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悟空,你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按说大闹天宫不过是被压五行山,怎么会...会成了法相?到底是谁下的手?”
孙悟空法相猛地捶胸,金箍棒在掌心转得呼呼作响,火眼金睛里的红光几乎要滴出血来:“死?俺老孙当年就不该信那鸿钧老狗的鬼话!”他一把揪住青衫老道的衣领,将人拽到眼前,猴脸上的绒毛根根倒竖:“大闹天宫时他暗中递消息,说什么‘天庭腐朽,当换天地’,说只要俺砸了那凌霄殿,他便助俺重定乾坤——结果呢?”
金箍棒“哐当”砸在地上,震得众人脚边裂开数道深沟:“等俺真把南天门砸穿了,他倒好,联合如来那秃驴设了个局!五行山压顶不是镇压,是他妈的抽魂剥魄!”法相突然撕开自己的胸膛,里面没有心,只有一团燃烧的残魂,“他骗俺说这是‘假死脱身’,等风声过了便助俺复活,结果呢?!”
他猛地甩开青衫老道,转身指着天际的混沌裂缝,声音里淬着冰:“直到俺的残魂被他炼作法相,锁在这小子的神魂里,俺才他妈想明白——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俺活!俺是他用来试探天庭虚实的棋子,是他用来给后来者看的‘前车之鉴’!”
业火从法相周身腾起,将周围的断壁残垣烧得噼啪作响:“他鸿钧就这德性!有用时把你捧上天,没用了就一脚踹进泥里!当年俺要是知道他打的这算盘,就算拼着魂飞魄散,也得把他那紫霄宫捅个窟窿!”他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混着血泪:“现在倒好,成了法相才看清一切——棋子?用完就扔?他以为俺忘了?
杨戬天眼骤然闭合,额间朱砂痣泛着冷光,三尖两刃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光映出孙悟空法相狰狞的脸:“你当鸿钧是闲得发慌?把你残魂锁进凌渊神魂里,不过是算准了你这泼猴的性子——见了天庭就想砸,见了不公就想闹。”
他突然逼近一步,刀脊顶住法相的胸口:“他要的不是你这缕残魂,是凌渊那身能扛住混沌气的骨头!让你住进去,就是给凌渊按了个‘搅屎棍’的性子,逼他不得不跟着你一起闹上天庭。到时候凌渊握着你的力量冲锋陷阵,鸿钧躲在后面收渔利——赢了,他坐享新秩序;输了,你和凌渊就是替罪羊,他还能拿你们的骨头去祭那天道。”
凌渊突然浑身发冷,下意识摸向心口,那里正传来孙悟空残魂的咆哮。杨戬冷笑一声,刀光扫过天际:“你以为自己是挣脱枷锁的英雄?在鸿钧眼里,你不过是把能自动找敌人砍的刀,还得捆在他选好的刀柄上。”
孙悟空法相的金箍棒猛地顿在地上,火眼金睛里的怒火渐渐凝成冰:“他妈的...这老狗...”业火突然炸开,却不是冲向杨戬,而是直逼凌渊眉心——那里,正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金线在闪烁,像是谁埋下的引子。
凌尘攥着令牌的手指突然收紧,令牌边缘硌得掌心发疼:“不对!你刚才明明说鸿钧是要保旧秩序的,怎么现在又成了他在暗中推凌渊闹上天庭?”他抬眼望向杨戬,眉峰拧成死结,“保旧秩序的人,怎会养出一把砸向旧秩序的刀?”
杨戬三尖两刃刀往地上一拄,刀面映出天际交错的新旧云层:“旧秩序烂到根上时,守着它的人要么被拖进泥里,要么就得亲手劈出条‘新路子’——但这路子得是他自己铺的。”他突然指向凌渊眉心那缕金线,“鸿钧要的不是原封不动的旧天庭,是换个壳子的‘新封建’。让凌渊闹,是为了借他的手清除那些不肯听话的老顽固;把悟空残魂塞给他,是为了确保这把刀够锋利,也够‘可控’。”
哪吒突然嗤笑一声,火尖枪挑断一根飘落的道袍丝线:“说白了就是卸磨杀驴的升级版!先用凌渊砸烂旧摊子,等尘埃落定,再把他和悟空这缕残魂一起钉死在‘新秩序’的功德碑上——到时候三界只记得鸿钧‘革新除弊’,谁还会提他当年怎么算计人的?”
凌尘指尖的令牌突然发烫,他低头看向牌面上“归墟”二字,突然想起百年前鸿蒙封印凌渊元神时,曾在令牌背面刻过一行极小的字:“执棋者,亦为棋。”
沈剑心突然仰天大笑,腰间长剑震得发出嗡鸣,笑声里裹着碎冰似的自嘲:“可不是嘛,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鸿钧瞧不上,你们这群‘逆贼’也懒得理,我这号人,怕不是生下来就为了凑数?”他笑着笑着突然收声,长剑“噌”地出鞘,剑刃映出自己眼底的红丝,“也好,棋子总有被吃掉的一天,我这没人要的,倒能活得自在些。”
“糊涂!”青衫老道猛地咳嗽着上前,枯瘦的手指点向他心口,“你当自己站在局外?”他咳得弯下腰,声音却字字清晰,“从你在忘川河畔捡起那半块刻着‘剑’字的残碑,从你误打误撞撞进凌渊破庙的那一刻起——”
老道突然直起身,道袍猎猎作响:“你以为鸿钧为何放任你在三界游走?你剑匣里那柄能斩因果的断剑,是谁在你坠崖时悄悄塞进怀里的?”他指向沈剑心手腕上那道淡金色的剑痕,“那不是普通的伤疤,是有人在你命格里下的‘引’——等哪天凌渊这枚棋快失控了,你这枚藏在暗处的子,就要被推出来了。”
沈剑心的笑声戛然而止,长剑“当啷”落地。他低头望着手腕上的剑痕,那里正隐隐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肤而出。远处天际,一道金光突然穿透云层,不偏不倚落在他脚边——正是他当年丢失的剑穗,穗子末端的玉佩上,刻着半个模糊的“钧”字。
杨戬额间天眼猛地睁开,金光刺破云层,将众人脸上的惊疑照得一清二楚。他攥着三尖两刃刀的指节泛白,刀身映出自己眼底的乱纹:“你以为只有他们三个?”他突然指向青衫老道袖口的血迹,“老道你咳出来的血,颜色比百年前深了三成——鸿钧给你的那枚续命丹,早就在你丹田种了‘锁灵蛊’,你每动一次仙元,他那边就多一分感应。”
他又转向沈剑心脚边的剑穗:“你那断剑能斩因果?可笑!鸿钧在剑脊上刻了‘牵星术’,你每斩掉一段因果,就替他扫清一处阻碍,连你自己都成了他的‘因果扫帚’。”最后,天眼的金光落在凌尘紧握令牌的手上,“还有你,凌尘。你以为那枚封印令牌是鸿蒙给的?牌角那个不起眼的云纹,是鸿钧的本命印记——他故意让你觉得自己在反抗,其实你每一次催动令牌,都是在替他试探鸿蒙的底牌。”
凌尘猛地松开手,令牌坠在地上发出闷响,牌角的云纹果然在金光下浮现出细微的“钧”字。“我们怎么会...”他声音发颤,突然想起每次使用令牌时,总会莫名心悸,仿佛有双眼睛在云端盯着。
杨戬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知道自己是棋子,不是因为聪明,是因为他们故意让我们知道。”他挥刀劈开一道袭来的天庭雷劫,刀光里映出无数丝线——每根线的末端,都系着一个挣扎的人影,“让你察觉自己是棋子,你才会想反抗;让你觉得有机会破局,你才会按照他们预设的‘反抗路线’走下去。凌尘你...”他顿了顿,天眼的金光渐渐黯淡,“你是他们留的‘变数’,却也是算准了的变数——就像棋盘上的‘弃子’,看着没用,死的时候才能溅起最大的水花。”
孙悟空法相突然啐了一口:“他妈的!连知道自己是棋子,都是他们算好的?”业火熊熊燃烧,却照不亮众人眼底的寒意——原来从一开始,连“觉醒”本身,都是局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