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老道环顾四周,眉头微皱:“立国的章程定了,可指挥中枢设在哪儿还没谱。总不能往宫殿里钻,那地方太铺张,刚起步的家底经不起这么折腾,财政怕是立马就得崩。”
凌渊目光扫过眼前这处连通天庭入口的院落,这里虽不华丽,却四通八达,院墙是当年陈塘关遗留的夯土墙,结实耐用,角落里还有几间空置的旧屋,显然是之前士兵值守的地方。他沉吟片刻,开口道:“不如就定在这儿?”
“这儿?”青衫老道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这处联络点?”
“嗯。”凌渊点头,指了指那几间旧屋,“屋子虽旧,修缮一下就能用。位置也关键,既能快速对接道教总部,又离陈塘关主城不远,有什么动静能第一时间传过去。最重要的是,不用额外花钱建宫殿,省下的银钱能投到军备和民生上。”
一旁的沈剑心也附和:“我觉得可行。当年守陈塘关时,父亲就常说‘指挥部不在华丽,在实用’。这儿墙高院深,打起仗来还能当临时堡垒。”
凌尘听不懂这些,只觉得院子里的石桌石凳挺好玩,蹲在旁边数蚂蚁,嘴里念叨着:“在这里好,离我和哥哥住的地方近。”
青衫老道看着凌渊沉稳的神色,又看了看这处朴素却实用的院落,心里有了主意:“行,就这么定了!指挥中枢就设在此地,对外叫‘枢机院’,不用雕梁画栋,能议事、能传令就行。”他拍了拍凌渊的肩膀,“这选址的眼光不错,看来往后统筹调度的事,能多指望你几分。”
阳光透过院墙上的藤蔓洒下来,落在几人身上,明明晃晃的。简陋的院落里,关于新国家指挥中枢的决定就这么定了,没有繁复的仪式,却透着一股踏实的劲儿——就像他们要建立的这个国家,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不搞虚头、只重实效的主意。
陈塘关的街头巷尾,卖报人嘶哑的吆喝声穿透了晨雾:“号外号外!人族立国啦——国号‘圣’,国都就定在咱们陈塘关!”
一张张印着朱红大字的海报被贴上城墙,过往行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指尖划过“开国”二字时,眼里既有兴奋,也藏着犹疑。
一个挑着货担的汉子仰头看着海报,眉头拧成个疙瘩,忍不住对身旁的人嘀咕:“开国?几百年前那个道国,不就是刚立起来没多久就被灭了?”他啐了口唾沫,“天庭那帮神仙眼睛盯着呢,哪能容得下咱们再折腾出个国家?这‘圣国’,怕是撑不了多久。”
旁边穿短打的年轻人不服气:“可这次不一样啊,听说有道教撑腰,还有当年掌门人的儿子坐镇……”
“道教?天庭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的角色。”汉子哼了声,“当年道国覆灭,道教不也没能耐护着?我看呐,这热闹看个新鲜就好,别真当回事——天庭要是动了怒,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最先遭殃。”
他挑着担子挤开人群,海报上“圣”字的金边在阳光下闪着光,却照不散街头那些沉沉浮浮的忧虑。
“你咋知道几百年前那档子事?太爷爷传下来的?”有人凑到挑担汉子身边问。
汉子把担子往墙根一放,抹了把汗:“那可不?我太爷爷当年就在道国的粮铺当伙计,城破那天抱着账本从狗洞里爬出来的,这事家里族谱上都记着呢。”
旁边一个穿长衫的先生推了推眼镜,看着海报上“国都陈塘关”几个字,撇了撇嘴:“就陈塘关这地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凭啥当首都?论繁华比不过大荒的州府,论险要也未必及得上雁门关。”
“这你就不懂了吧?”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插了嘴,压低声音,“我听玄月楼的跑堂说,选在这儿,八成是为了方便……呃,跟天庭较劲。你想啊,陈塘关离那处通天入口最近,真要动起手来,进可攻退可守,比把国都藏在中原腹地强多了。”
“嘶——”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
挑担汉子咂摸出点味儿来:“这么说,不是咱们沾光当了首都,是这地方成了风口浪尖?”
“谁知道呢。”长衫先生摇摇头,“反正咱们这些打工讨生活的,管他定都在哪,能安稳挣钱就行。就怕……这安稳日子,没几天了。”
人群里一阵沉默,只有卖报人的吆喝还在继续,带着点虚浮的热闹,在陈塘关的街巷里飘远了。
凌渊正站在“枢机院”的夯土墙边,望着墙外熙攘的人群,忽然眉头一皱——街角处,一个长着青面獠牙的妖族正按住个货郎,粗暴地抢夺担子里的绸缎,货郎的呼救声混在嘈杂里,格外刺耳。
“岂有此理!”凌渊低喝一声,抬手屈指成诀,对着虚空轻喝,“悟空前辈!”
金光一闪,孙悟空的身影出现在墙头上,抓耳挠腮地啐了句:“干屌?小娃娃喊俺老孙啥事?”
“借前辈法相一用,镇住那作乱的妖族!”凌渊指向街角。
孙悟空一眼瞥见那妖族的蛮横行径,不耐烦地挥了挥金箍棒:“多大点事。”说罢法天象地,身形骤然拔高三丈,金甲红袍映得半边天发亮,巨掌朝着妖族按去。
那妖族却怪笑一声,周身忽然泛起暗红纹路,竟不闪不避,反而双臂交叉胸前,口中念出一串拗口的音节。刹那间,他身前浮现出六芒星状的光阵,一股混杂着西方暗黑能量的气息炸开——既不是妖族常见的蛮力,也不是东方修士的灵力,带着种阴冷的侵蚀感,竟硬生生顶住了孙悟空的巨掌!
“嗯?”孙悟空挑眉,“这妖崽子练的啥鬼把戏?”
凌渊瞳孔微缩,他自幼研习各家功法,却从未见过这种体系,那六芒星阵运转间,仿佛能吞噬周遭的灵气,与之前听闻的巫族“东西方融合力量”隐隐呼应。
“前辈小心!这修炼路数不对劲!”凌渊急声道。
孙悟空眼睛一瞪,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圈:“小子,借你身子用用!”话音未落,一道金光没入凌渊体内。
凌渊只觉一股炽热力量涌遍四肢百骸,却并未抢占意识,反倒是五感变得异常敏锐——他仍是主导,却能调动孙悟空的神通。他握紧拳头,刚要催动法相,那妖族已怪笑着抬手:“就这点能耐?尝尝我的幻境!”
周遭空间猛地一颤,天旋地转间,陈塘关的街巷消失无踪。头顶星辰骤然炸开,碎成亿万光点坠落,脚下大地裂出深不见底的沟壑,耳边尽是生灵哀嚎。凌渊立在这片崩坏的宇宙中,只觉心神被一股巨力撕扯,几乎要跟着沉沦。
“不可能……”他咬牙稳住神念,“他修为远不及此,这绝不是真实力量!”
体内传来孙悟空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这幻境邪门得很!以心念勾连天地幻象,竟能模拟出宇宙崩灭的威势——没想到妖族里,竟有人创出了这种体系。”
妖在幻境中化作百丈虚影,青面獠牙愈发狰狞:“怎么样?在我的‘心陨境’里,你们的神魂会被一点点碾碎!等你们意识溃散,这具身体,还有那猴子的力量,都得归我!”
凌渊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两股力量交织——他自身的沉稳心性压阵,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在识海中亮起金光。只见那些炸裂的星辰在金光中微微扭曲,露出虚假的轮廓。
“幻境再真,终究是假的。”凌渊沉声道,“悟空前辈,借火!”
“得嘞!”
三昧真火自凌渊指尖燃起,并非烧向妖,而是化作一道火线,沿着幻境的缝隙游走。那些崩塌的天地在火焰中发出滋滋声响,竟如薄冰般开始消融。
那妖见幻境被三昧真火灼出裂痕,顿时怒目圆睁,周身暗红纹路疯狂闪烁:“你们竟敢烧了我最美的幻境!真当我好惹?”
凌渊站在渐趋透明的幻境中,眼神锐利如刀。他能清晰感觉到,这方空间里,那妖的气息正随着心念暴涨——刚才还是与他不相上下的力量,此刻竟隐隐有压制孙悟空神力的势头。
“在幻境里,他能凭意念无限拔高力量。”凌渊对体内的孙悟空沉声道,“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他的强弱,全看他自己怎么想。”
“娘的,这比紧箍咒还难缠!”孙悟空的声音带着几分烦躁,“俺老孙的火眼金睛能破幻象,却管不住他在里头耍赖!”
那妖狞笑着抬手,碎裂的星辰突然凝聚成无数锋利的光刃,铺天盖地朝凌渊射来。更诡异的是,光刃划过的地方,连空间都泛起了涟漪,仿佛要将一切彻底吞噬。
凌渊脚下一点,身形如箭般掠开,同时握紧拳头——他知道,想赢就不能跟着幻境的规则走。
“前辈,借您的棒子用用!”
“啥?”
不等孙悟空反应,凌渊已调动体内神力,虚空一握。那根定海神针凭空出现,带着千钧之力,被他狠狠砸向地面!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本就摇摇欲坠的幻境猛地一震,光刃瞬间溃散,连那妖的百丈虚影都晃了晃,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愕。
凌渊喘着气,盯着他:“幻境是你的主场,可力量的根骨,骗不了人。”
幻境破碎的瞬间,陈塘关街角的景象重归眼前。金箍棒带着余威,“哐当”一声斜插在那妖脚边,棍身震颤,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凌渊上前一步,目光如炬:“你们跨越千里,偷我圣国的粮食,到底安的什么心?”
那妖青面涨得发紫,獠牙咬得咯咯作响,却没直接动手,只嘶哑着嗓子道:“我们需要粮食。”他抬头看向凌渊,眼中没有了之前的凶戾,只剩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为什么要跟人族开战?若不抢这些粮,我们全族老小,下个月就得饿死在戈壁里。”
“什么?”凌渊愣住了。他预想过对方的狡辩、威胁,甚至反扑,却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偷粮的背后,竟是灭族的危机?
不等他细问,那妖忽然咧嘴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周身暗红纹路猛地亮起,气息瞬间攀升到极致,却不是冲向凌渊,而是朝着自己的丹田汇聚——那是自爆的征兆!
“既然粮食拿不到,那便拉个垫背的!”他嘶吼着扑上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决绝,“你们人族不是想立国吗?我就在这儿,让你们尝尝同归于尽的滋味!”
“不好!”凌渊心头一紧,体内孙悟空的声音同时炸响:“这疯子!”
千钧一发之际,凌渊猛地侧身,同时调动体内神力,将金箍棒往前一推。棍身撞上那妖的瞬间,一道金光骤然爆发,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硬生生将自爆的威力锁在了里面。
“轰隆——”
闷响震得地面开裂,结界内火光冲天,却没伤及周遭分毫。待光芒散去,原地只剩金箍棒斜插在焦黑的土地里,那妖已化为飞灰。
凌渊望着那片焦痕,眉头紧锁。偷粮的缘由、自爆的决绝,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头——这背后,恐怕藏着比想象中更复杂的纠葛。
“这妖……”他低声道,“不像是单纯为了作乱。”
体内的孙悟空哼了一声:“管他啥缘由,自爆就是该死。只是……戈壁里的妖族挨饿?这事听着蹊跷。”
街角的货郎早已吓得瘫坐在地,此刻颤巍巍地开口:“前、前些日子听西边来的商队说,那边大旱,颗粒无收……”
凌渊心头一动,抬头望向西方天际,眼神愈发凝重。
陈塘关枢机院的角落里,沈剑心正踮着脚,用布巾细细擦拭一张旧木椅。椅子腿上的漆皮掉了好几块,他擦得格外认真,连缝隙里的灰都要抠出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映出两道浅浅的眉毛——这会子,那眉毛正皱成个小疙瘩。
“赋税……是收粮食还是收银子呀?”他嘀嘀咕咕,小手在椅背上划着圈,“爹说过,种地的人交粮,开店的人交银,可要是遇着灾年咋办?”
擦到椅面时,布巾勾住了个木刺,他拽了拽,忽然又想起别的:“还有那些不守规矩的,总不能天天让凌渊哥哥去抓吧?是不是该像村里的里正一样,找些人管着?”
他晃了晃脑袋,把布巾往腰上一系。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想这些干啥,我才八岁呢。”
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圣国疆域图,图上“大荒”两个字写得格外大,他踮脚够了够,指尖刚碰到纸边就缩了回来。
“爹是大将军,这些该爹想。”他拍了拍木椅,仿佛拍掉了满脑子的烦心事,“我只要把椅子擦干净,等开会的时候,让叔叔伯伯们坐得舒服点就行。”
说着,他又拿起布巾,对着椅腿上的一处污渍发起了“进攻”,小脸上重新露出认真的神色,刚才那些关于赋税和整顿的念头,早被抛到了脑后。
枢机院的旧木桌旁,二个人坐着,半天没人说话。阳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咳。”青衫老道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沉闷,“就咱们三个开什么会?再说了,之前说好要打破封建制度,这到底咋个打破法?”他敲了敲桌面,“现在管理层就我跟你——”说着看向沈剑心的父亲沈战,“总不能俩人瞎琢磨吧?”
沈战握着茶杯,眉头紧锁:“你是说……找杨戬他们?”
“对啊。”青衫老道点头,“他们几个早就看不惯天庭那套封建规矩了,之前还偷偷帮过咱们的人。要是能叫来,既能添些人手,也能给咱们出出主意。”
沈战沉吟道:“可他们是天庭正神,怎么到人间来?总不能擅离职守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青衫老道笑了笑,“前阵子巫族闹得凶,天庭自顾不暇,好些对旧秩序不满的神仙,早就借着‘巡查三界’的由头,在人间待着了。杨戬他们几个,估摸着就在陈塘关附近藏着呢。”
他顿了顿,又看向里屋:“凌渊那孩子还小,这些事不用叫他,咱们先合计合计。要是能把杨戬他们请过来,打破封建制度这事儿,好歹能多几分底气。”
沈战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行,那就试试。你去联系他们,我这边先把内部的名册理清楚——不管怎么改,总得先知道咱们手里有多少人、多少粮。”
青衫老道应了声,起身时踢到了桌腿,疼得龇牙咧嘴,却没忘了叮嘱:“对了,别让剑心那小子听见,省得他又缠着要跟去。”
里屋门帘动了动,沈剑心扒着缝往外看,听见这话,赶紧缩了回去,小脸上却写满了好奇——杨戬?是不是那个三只眼的神仙?
沈战端起茶杯抿了口,目光往院外瞥了眼,慢悠悠道:“要我说,该提防的是凌尘那小子。真要去寻杨戬,他保准吵着闹着要跟去看热闹。”
青衫老道闻言笑了,捻着胡须道:“放心,他呀,眼里只有他哥。凌渊不去,他就算知道了,顶多拽着凌渊的袖子撒撒娇,犯不上跟咱们跑这一趟。”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凌尘脆生生的叫喊:“哥哥!你看我捡的石头亮不亮?”
沈战和青衫老道对视一眼,都笑了。沈战放下茶杯:“听见没?离了他哥,他才懒得管咱们干啥。”
青衫老道起身拍了拍衣襟:“那我这就去寻杨戬他们。你这边先盯着,有消息我立马回来。”
沈战点头应下,耳听着凌尘缠着凌渊问东问西的声音渐远,拿起桌上的名册,指尖落在“粮草”二字上,神色又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