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机院外的石板路上，青衫老道和沈战刚合计完去找杨戬的事，正并肩往回走，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院里的景象，脚步猛地顿住。
只见庭院中央，两个“凌渊”正对峙着。其中一个脸色苍白，脖颈处竟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像是被人拖拽过，正是真凌渊；另一个则站在对面，眉眼与凌渊一般无二，却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在圣国内部藏妖族的人？”真凌渊捂着脖子，声音因疼痛有些发颤，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自己”。
那假凌渊忽然嗤笑一声，脸上的皮肉仿佛水波般晃动起来，原先的少年面容迅速褪去，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尖耳勾鼻，肤色青灰，赫然是妖的模样，只是比之前抢劫的妖多了几分狡诈。
“既然被识破了，也懒得装了。”假妖拍了拍手，周身暗红纹路若隐若现，“你们人族的圣国，看着光鲜，里头的空子可不少钻。要不是你这小子刚才在幻境里见过我的气息，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吧？”
沈战瞬间拔刀，刀光映得他脸色铁青：“藏在何处？还有多少同党？”
青衫老道则捻诀念咒，一道青光绕着假妖转了圈，将他困在原地：“敢在枢机院耍幻术冒充人，当我们是摆设？”
假妖被青光勒得闷哼一声，却依旧桀桀怪笑：“你们破得了一个幻境，破得了十个百个吗？等你们的粮食都成了泡影，看这圣国还怎么撑下去……”
话没说完，真凌渊已上前一步，眼中怒火翻涌：“刚才自爆的妖，还有你，果然都是一伙的！”
庭院里的空气瞬间绷紧，杀机与法术的灵光交织，将方才开会时的沉闷彻底冲散，只留下剑拔弩张的对峙。
沈战握紧刀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廊下的灯笼明明灭灭，墙角的阴影里似有异动，他忽然心头一震：“不对劲……我是何时落入这幻境的？”方才与青衫老道议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此刻想来，竟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模糊。
“哼，总算反应过来了。”青衫老道冷笑一声，右手缓缓前伸，袖口滚出一圈淡金色的光晕。随着他指尖下压，一尊身着玄甲、手持宝剑的虚影在他身后缓缓凝聚——正是真武大帝的法相，虽未完全显形，那股镇煞驱邪的威压已让空气都凝重起来。
“别管你在陈塘关布了多少层幻境，藏了多少猫腻。”青衫老道声音沉稳如钟，双手猛地向前一推，“今日便让它们一并消除！”
刹那间，两道炽烈的金光自他掌心爆射而出，如两条金龙般窜向四面八方。金光过处，廊柱上的木纹泛起涟漪，墙角的阴影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连天空的云彩都像是被抹去的墨痕，渐渐变得澄澈。
那假妖见状大惊，青灰的脸上血色尽褪：“不可能！这是真武神力……你竟能引动大帝法相？”他周身的暗红纹路疯狂闪烁，试图催动残余的幻境抵抗，可金光触碰到纹路的瞬间，那些纹路便如冰雪消融般退散。
沈战趁机提刀上前，刀风破开最后一层虚幻的障壁，直劈假妖面门：“破了你的根，看你还怎么作祟！”
庭院里，金光与刀影交织，幻境的碎片如琉璃般簌簌坠落，露出被掩盖的真实——墙角堆着的粮草袋原是石头，廊下的守卫竟是几株被幻术扭曲的枯树。
“咳咳……”假妖被金光震得喷出一口黑血，瘫倒在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圣国里……竟有能引动大帝神力的人……”
青衫老道收回双手，真武法相缓缓隐去，他望着四周逐渐清晰的景象，眉头却未舒展：“这只是外围的小把戏。能悄无声息将你我拖入幻境，背后定有更强的妖在操盘。”
沈战收刀而立，指尖划过刀刃上的寒光：“不管是谁，敢在圣国腹地兴风作浪，都得付出代价。”
沈战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假妖青灰的脸上，眉头拧成了疙瘩。方才金光破除幻境时，他分明察觉到一丝不属于三界术法的诡异波动，此刻听对方言语，心头疑云更重：“这幻境的气息绝非本土所有，你们妖族……竟在研究东西方力量的融合？”
“哈哈哈！”假妖突然狂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青灰的皮肤下青筋暴起，“何为东西方融合？你们人族总以为打破天庭靠的是这些旁门左道？太可笑了！”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击败天庭？就算融遍天下力量，找不对要害，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青衫老道上前一步，真武法相的余光扫过假妖，带着威压：“那你说说，什么才是‘强悍到点上’？”
假妖咳了口血沫，声音陡然尖锐：“世间本有千万条路！妖可修妖丹，人能证武道，甚至草木都能成精——可天庭偏要垄断一切！他们定下规矩，唯有通过封神榜成神，才能得长生、掌权柄！我们妖族不服，便被视作异类，被巫族追杀到戈壁时，天庭在哪？他们只会坐在凌霄殿上，看着我们死绝！”
沈战心头一震。他曾听闻妖族与巫族的战事惨烈，却不知背后还有这层缘由。墙角被金光照出的石头堆里，竟滚出几粒干瘪的草籽，想来是那妖藏在此处的信物，带着戈壁的沙尘气息。
“所以你们偷粮、布幻境，就是为了……”凌渊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透着不解。
“为了活下去！”假妖嘶吼道，“为了让天庭看看，就算不走成神的路，我们也能活下去！就算用这‘不伦不类’的幻境，也能撕开他们垄断的口子！”
青衫老道沉默片刻，收回了环绕的青光，真武法相渐渐隐去：“天庭的规矩是死的，但万物求生的路是活的。可你们用偷抢和幻术害人，走的已是歪路。”
假妖愣了愣，忽然惨笑起来：“歪路？能让全族活下去的路，再歪也是生路……”话音未落，他脖颈处突然渗出黑血——竟是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囊。
沈战想去阻止，却已迟了一步。假妖倒在地上，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前，仍望着西方戈壁的方向。
庭院里重归寂静，只有青衫老道掌心未散的金光，映着地上那几粒草籽，泛着微弱的光。沈战收刀入鞘，声音低沉：“看来，戈壁那边的事，不能再等了。”
青衫老道望着假妖的尸身，沉默片刻后转头看向凌渊：“你带他们三个，去一趟妖族的地界。”
“什么？”沈战猛地抬头，脸上满是震惊，“他们三个都是孩子！妖族领地凶险万分，别说探查情况，恐怕连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就会出事——我不放心！”
凌渊也愣了愣，他知道此行重要，可想到要带着沈剑心和凌尘两个小家伙，也觉得棘手。
青衫老道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沈战身上：“那就由你领队。”
沈战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郑重地躬身行礼：“属下领命！”他直起身时，眼神已变得无比坚定，“请道长放心，我定会护着孩子们周全，查清妖族的底细，安全带回！”
青衫老道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沈战：“这是道教的信物，或许能让你们见到妖族的主事人。记住，此行以探虚实为主，若遇不可为的险境，不必勉强，先保自身安全。”
“是！”沈战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中。
凌渊上前一步：“沈叔叔，我会看好剑心和凌尘，绝不添乱。”
里屋的门帘被轻轻掀开，沈剑心探出半个脑袋，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小脸上虽有紧张，却用力点头：“爹，我会听话的！”
远处传来凌尘的声音，他正缠着厨房的大叔要糖吃，还不知道一场远行已在眼前。沈战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看凌渊，掌心的玉佩带着微凉的触感，仿佛也在提醒着此行的分量。
青衫老道挥了挥手：“去吧，准备妥当便出发。陈塘关这边，我会盯着。”
沈战应了声，转身走向里屋，该好好盘算一下行程了——带着三个孩子深入妖族腹地，这趟差事，可比在战场上拼杀要细致得多。
几天后，一行人牵着三匹老马，走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戈壁上。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连太阳都像是被蒙上了层灰，看着昏昏沉沉的。
沈战拿着张泛黄的地图，眉头拧成了疙瘩，嘴里反复念叨：“不对啊……明明该往东南走，怎么越走越荒凉？”他忽然“啊”了一声，把地图掉转过来，脸上瞬间露出尴尬的神色，“咳，地图……拿反了。”
凌渊扶着马鞍，无奈地笑了笑：“沈叔叔，您这路痴的毛病，真是……”
“爹！”沈剑心从马背上探过头，小脸上沾了不少沙土，“那我们现在是往反方向走了吗？”
沈战挠了挠头，正想解释，身后突然传来凌尘的大叫：“好累啊！”
小家伙早就从马背上滑了下来，拖着步子在沙地里挪，小短腿陷进沙里，每走一步都费劲。他仰头看着沈战，小嘴撅得能挂油壶：“沈叔叔，我们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呀？我的脚都磨起泡了！”
沈战翻身下马，蹲下来查看凌尘的脚，果然见布鞋底子磨破了个洞，脚踝处红了一片。他心里更过意不去：“是叔叔不好，拿反了地图耽误了时间。这样，咱们先找个背风的地方歇歇脚，我给你处理下伤口，再重新认路。”
凌渊也下了马，四处望了望：“那边好像有个土坡，咱们去那边避避风沙。”
沈剑心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掏出块干粮，递到凌尘手里：“先吃点东西垫垫，我爹认路虽然不靠谱，但打架厉害，肯定能找到地方的！”
沈战闻言，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儿子的头，心里却暗自打定主意——这次说什么也得把方向看准了，可不能再在孩子们面前丢人了。
沈剑心扒着马鞍子，小眉头皱得紧紧的，晃了晃手里空荡荡的粮袋：“再这么瞎转悠，没到妖族地界，咱们先饿死了！剩下的饼子就够啃一顿的了。”
沈战脸上一热，干咳两声把地图卷起来揣进怀里，梗着脖子道：“怕啥？老子带你们去‘借’点！”
“打劫？”凌尘眼睛瞪得溜圆，刚才还耷拉着的脑袋猛地抬起来，小手指着四周光秃秃的戈壁，“可这儿连草都长不齐，他妈有人住吗？”
话音刚落，远处沙丘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凌渊眼尖，拽了拽沈战的衣袖：“那边有动静。”
沈战瞬间绷紧身子，拔刀在手。只见三个背着水囊的身影从沙丘后钻出来，都是些皮肤黝黑的牧民，赶着几只瘦骨嶙峋的羊，见到他们顿时慌了神，手里的鞭子都掉在了地上。
“别、别动手！”为首的牧民慌忙摆手，“我们就这点家当了，刚从南边逃荒过来……”
沈战的刀顿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凌渊上前一步，温声道：“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路过此地，食物耗尽了，想问问附近有没有可以补给的地方。”
那牧民看他们虽然带着刀，但三个孩子眼神干净，才稍稍松了口气：“往东南走五十里，有个废弃的驿站，听说最近有商队在那儿歇脚，或许能换点吃的。”
沈剑心眼睛一亮：“真的？”
“骗你们干啥。”牧民叹了口气，“这世道，能活着就不容易了。”
沈战收了刀，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递过去：“多谢指路，这点心意……”
牧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出门在外都难。”说罢赶着羊群匆匆离开，仿佛多待一刻都不安稳。
凌尘望着他们的背影，挠了挠头：“原来真有人啊……”
沈战轻咳一声，拍了拍他的脑袋：“走，去驿站！这次方向准没错——再错，老子就把地图吃了！”
凌渊和沈剑心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风沙掠过沙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推着他们往东南方向走去。
五十里路走得脚底板发烫，废弃驿站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土黄色的院墙塌了半边，门口却拴着两匹壮马，显然是有商队在此歇脚。
沈战不知从哪翻出三件黑衣服和面具，往凌渊怀里一塞：“你们三个孩子躲到旁边的破屋里去，待着别动。”他自己先套上黑衣，面具往脸上一扣，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手里的杀猪刀“噌”地出鞘，寒光晃得人眼晕。
“爹，你真要去打劫啊？”沈剑心拽着他的衣角，小脸上满是紧张。
“少废话。”沈战压低声音，拍开他的手，“我去‘借’点粮草就回，你们在这儿等着，听见没？要是敢乱跑，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他又瞪向凌尘，“尤其是你，别咋咋呼呼的，否则这刀……”他掂了掂手里的杀猪刀，刀刃在阳光下闪得更凶，“可不光会杀猪。”
凌尘吓得往凌渊身后缩了缩，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
凌渊把两个小家伙往塌墙后推了推，自己则贴着墙根站定，低声道：“沈叔叔小心，商队里说不定有护卫。”
“放心。”沈战冷笑一声，脚步轻快地绕到驿站后门，黑衣在阴影里几乎隐形，“老子当年在道国从军时，劫过的粮草队比这商队多十倍。”
话音落时，他已像狸猫般窜进驿站后院。破墙后的三个孩子屏住呼吸，只听见里面传来几声短促的惊呼，接着是东西落地的哐当声，再然后……就没了动静。
沈剑心攥着拳头，手心全是汗：“爹不会出事吧？”
凌尘也忘了害怕，踮着脚往驿站里瞅：“怎么没声音了？”
凌渊皱着眉，正想探头看看，就见沈战扛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从后门钻出来，面具歪在一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搞定！这帮家伙就两个护卫，不经打。”
麻袋里传出粮食滚动的声音，还混着几个馒头的香气。沈战把麻袋往地上一放，解开绳子：“看看，白面馒头、腌肉、还有两袋小米——够咱们吃到妖族地界了。”
凌渊看着驿站的方向，眉头没松开：“没伤人吧？”
“放心，就敲晕了，没下死手。”沈战拍了拍他的肩膀，“出门在外，该狠就得狠，但也不能滥杀无辜。”他把馒头分给三个孩子，“赶紧吃，吃完赶路。”
沈剑心咬着馒头，看了眼驿站的方向，又看了看爹手里的杀猪刀，忽然觉得爹这身黑衣黑面具，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凌尘则顾不上多想，大口吞咽着馒头，嘴里嘟囔着：“好吃……比干粮好吃多了……”
“谁他妈敢动我的粮食？”
一声暴喝炸响，驿站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堵在门口，赤裸的胳膊上盘着蜈蚣状的伤疤，手里拎着柄比沈战的杀猪刀还宽的斩马刀，眼神像淬了冰。
沈战把麻袋往孩子们身后一推，迎上去：“是我干的。想怎么样？”他手指扣在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
壮汉上下打量他两眼，狞笑一声：“抢完东西还敢等着？有种。”斩马刀在他手里转了个圈，带起的风刮得人脸疼，“今天就让你知道，动‘黑风寨’的东西，得用命来偿！”
沈战也笑了，是那种带刺的笑：“那就试试。”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