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沈战带着三人贴着墙根往军需处摸去。刚拐过街角,就见一个青袍身影从“军需处”的侧门出来,正是凌尘说的那个拿人族文字的妖。
“跟上!”沈战低喝一声,几人立刻缩到阴影里。
青袍人却像背后长了眼,脚步没停,反而拐进了旁边一条更窄的暗巷。沈战一怔,随即跟上——对方分明是在引他们过去。
进了暗巷,青袍人终于停下,背对着他们道:“此地不宜讲话。”
沈剑心忍不住拽了拽沈战的衣角,小声问:“爹,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沈战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别多问,先跟上。”
青袍人没回头,径直往巷深处走。暗巷尽头竟是个废弃的小院,院里杂草丛生,只有一间正屋亮着灯。他推开门,侧身让他们进去:“进来吧,孙悟空的法相快撑不住了,再装下去,整条街的妖兵都要被引来。”
这话一出,沈战几人皆是一惊。凌渊体内的孙悟空“啧”了一声:“这老小子,有点门道。”
沈战按住腰间的刀,率先走进屋。屋里陈设简单,桌上摆着几张人族文字写的卷宗,青袍人转过身,脸上竟带着温和的笑:“沈将军别来无恙?贫道玄机子,在此等候多时了。”
沈战瞳孔骤缩——这人,他认识。
沈战怒火直蹿,猛地抬手拍向玄机子的肩膀,力道带着八年前的硝烟气:“当初你为何要当逃兵?没了你,咱们的防线差点被妖族冲垮!多少兄弟死在那道关隘上!”
玄机子轻轻推开他的手,青袍袖口扫过桌面,带起几片卷宗纸:“没有我,你不也守住了?”他抬眼看向沈战,目光里藏着些复杂的情绪,“况且,你还斩了魔尊的半个心脏,这战功,整个军营谁不佩服?”
“那是用命换的!”沈战的声音发紧,“若不是你突然消失,我何必带着三百人去堵魔尊的缺口?”
沈剑心和凌尘听得发懵,凌渊却注意到玄机子桌上的卷宗——上面画着人族与妖族的布防图,标注的字迹与玄机子的笔迹一般无二。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玄机子拿起一卷卷宗,语气缓和下来,“我留在此地,自有缘故。你们冒险潜入妖族首都,总不是为了来兴师问罪的吧?”
沈战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我要知道,妖族和巫族的战事,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玄机子的指尖在布防图上点了点,忽然笑了:“你果然还是老样子,什么事都想刨根问底。”他抬眼看向窗外,夜色正浓,“进来坐吧,有些事,确实该让你们知道了。”
屋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烛火在窗缝漏进的风里摇晃,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玄机子握着一本泛黄的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许久才抬起头,声音低沉:“这场大战,远不止巫族扩张那么简单。他们闹得这么凶,更重要的,是在为对抗天庭铺路。”
沈战刚喝了口水,闻言动作一顿,水杯在桌上磕出轻响:“对抗天庭?巫族那帮只懂暴力的家伙,搞屠杀还差不多,哪有这等心思?”他眉头紧锁,忽然想起一事,“倒是有个疑惑——妖族都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开创的幻境体系明明能克制巫族的蛮力,为什么还是打不过?”
玄机子放下书,指尖在桌上点了点,只说了几个字:“这体系,才刚刚开创。”
“刚刚开创?”凌渊忍不住开口,“可之前槐安的幻境已经很强了。”
“槐安的修为,在妖族里不过中等。”玄机子望向窗外,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真正的核心幻境,还握在东皇太一手里,可惜尚未完善。巫族就是看透了这点,才敢趁虚而入,一边消耗妖族,一边试探天庭的反应。”
沈战猛地站起身,腰间的杀猪刀发出轻响:“这么说,他们打了八年,根本就是在演戏?”
“是,也不是。”玄机子翻到书卷里人族布防图的那一页,“巫族要借战争聚势,妖族要靠战争逼出幻境的破绽,而天庭……”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他们在等一个收网的时机。”
沈剑心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这屋里的空气比外面的妖兵更让人窒息。
屋内烛火噼啪作响,玄机子放下书卷,语气平淡却带着惊人的信息量:“妖族本早该被巫族吞并,全靠天庭在暗中制衡,才勉强存续了这几年。”
“又是天庭!”沈战猛地一拍桌子,水杯里的水溅出几滴,“他们凭什么插手各族战事?帮妖族,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算计!”
玄机子慢悠悠喝了口茶,神色未变:“天庭要借妖族之手削弱巫族,就像当年借人族之手牵制魔族——这是他们维持三界平衡的惯用手段。”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凌渊身上,“倒是你,凌渊,作为鸿钧老祖的棋子,可得万分小心。”
凌渊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您怎么知道……”
“鸿钧要推翻的,从来不是简单的封建秩序。”玄机子打断他,指尖在桌面上划出一道弧线,“他要掀翻现有的腐朽统治,却又在暗中布下新的棋局——本质上,不过是换了个名字的封建轮回罢了。”
沈战和沈剑心听得一头雾水,凌尘更是张大了嘴。凌渊却心头剧震,鸿钧老祖的布局他隐约知晓,却从未想过会被外人点破,更没想过这背后竟藏着这样的本质。
“你不必惊讶。”玄机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拿起桌上的卷宗晃了晃,“三界之事,看似杂乱,实则皆有脉络。我在此地多年,若连这点门道都看不破,岂不是白混了?”
沈战按捺住心头的惊涛骇浪,沉声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夹在妖族、巫族和天庭之间,难道只能任人摆布?”
玄机子放下卷宗,站起身走到窗边:“办法不是没有。”他推开一条窗缝,望着外面戒备森严的街道,“就看你们敢不敢走一条险路了。”
屋内烛火摇曳,映得玄机子的侧脸忽明忽暗。他望着桌上摊开的古籍,缓缓吐出几个字:“唯有开创新体系。”
沈战眉头紧锁,手指在桌面无意识地敲击着:“开创体系?谈何容易!当年人族为了立武道根基,耗了三代人才摸到门槛。更何况……还有封神榜在。那东西只要一启动,新开创的体系转眼就会被天庭纳入麾下,根本留不住。”
“你说得没错。”玄机子指尖点在“封神榜”三个字上,眼神凝重,“但封神榜开启,必须得鸿钧老祖点头才行。他若不允,这天规神器便动不了分毫。”他抬眼看向沈战,“所以眼下只有两条路:要么想办法阻止他开启封神榜,要么……让他永远不知道,有某个体系正在悄然生长。”
沈剑心忍不住插了句:“不让鸿钧知道?他不是能看透三界吗?”
“三界之大,总有盲区。”玄机子翻开古籍的某一页,上面画着一片迷雾笼罩的山谷,“比如禁地‘归墟’,连天庭的天眼都照不透。若能在那里完善幻境体系……”
话未说完,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妖兵的喝问:“里面有人吗?例行搜查!”
沈战瞬间按住腰间的刀,凌渊也绷紧了身子。玄机子却抬手示意他们别动,扬声道:“是我,玄机子。刚处理完军需文书,有何要事?”
门外的妖兵顿了顿,语气恭敬了些:“原来是先生,打扰了。最近不太平,按令需检查所有院落,还请先生海涵。”
玄机子缓缓起身,对沈战几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躲进内屋。他拉开门,外面的火光立刻涌了进来,照亮了他平静无波的脸:“请便。”
沈战几人缩在门后,听着外面翻箱倒柜的声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沈剑心攥着衣角想:这开创体系的事还没个头绪,眼下能不能躲过这波搜查都难说……
妖兵的脚步声在院里停了停,领头的那个举着火把往屋里探了探:“先生,外面是没什么,可这内屋……”
玄机子侧身挡住门,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看吧?我说了没人。”他瞥了眼内屋的方向,语气随意,“你们啊,就是太紧张了。”
“规矩如此,还请先生体谅。”妖兵往前迈了半步,火把的光扫过沈战几人藏身的内屋门帘,“属下想去内屋看看,确认无误就走。”
玄机子指尖在袖中轻轻捻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随即松开:“这可难办了。”他故作苦恼地拍了拍额头,“实不相瞒,我这内屋的钥匙早不知丢哪去了,平时都从窗户进出——你们也看到了,这门轴都锈死了,硬撬怕是要坏。”
沈战几人缩在门后,能清晰听见门轴“吱呀”作响的声音——那是玄机子刚才趁他们不注意,悄悄用真气弄出的动静。凌渊暗自佩服,这老狐狸临场反应倒是快。
妖兵盯着门看了半晌,又推了推,门板果然纹丝不动,连木屑都没掉一块。他皱了皱眉,身后的小妖兵低声道:“头,玄机子先生是军需处的主事,犯不着骗咱们……”
领头的妖兵犹豫了下,最终收起火把:“既如此,那便不打扰先生了。若找到钥匙,记得报给守卫处备案。”
“一定一定。”玄机子拱手相送。
等妖兵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口,他才转身关上门,冲内屋扬声道:“出来吧。”
沈战推门出来,看着那扇“锈死”的门,忍不住道:“你这演技,不去唱戏可惜了。”
玄机子没接话,径直走到桌边,重新铺开地图:“别松懈,他们迟早会再来。归墟去不了,那就只能在妖族腹地找地方——我知道有处‘幻雾林’,常年被妖气笼罩,天庭的天眼也照不清内里,正好适合完善体系。”
沈剑心凑过去看,地图上的幻雾林被红笔圈着,旁边标注着“妖帝闭关地”。
“那不是东皇太一的地方?”凌尘咋舌,“去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玄机子指尖点在林中心的位置:“他最近在前线督战,林子里只有些看守的老弱妖兵。而且……那里藏着妖族最初的幻境残卷,是完善体系的关键。”
沈战摸了摸下巴,眼神渐定:“就去那。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闯一次。”
沈战忽然咳嗽了几声,打断了玄机子的话,目光扫过桌上的幻境残卷图:“咱们要做的,是开创新体系,不是去研究妖族那套幻境。”
玄机子抬眼看向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沈将军这是有想法了?”
“幻境体系再完善,终究是妖族的路。”沈战按住腰间的杀猪刀,刀鞘上的锈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咱们是人族,得走出自己的道。就像当年武道脱离天庭束缚,如今也该有新的东西,既不沾佛道儒,也不攀妖族幻境。”
凌渊心头一动:“将军的意思是……融合各族之长,另起炉灶?”
“差不多。”沈战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妖兵巡逻的火把,“巫族的蛮力、妖族的幻境、人族的韧性……若能拧成一股绳,未必不能创出一条新路。”
沈剑心似懂非懂:“可这跟幻雾林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里的‘幻雾’。”玄机子翻开另一张图,上面画着缭绕的雾气,“那不是普通妖气,是三界初开时残留的混沌气,能吞噬一切现有法则。在那里面悟道,才有可能不被天庭察觉——毕竟,连鸿钧的天眼都看不透混沌的本质。”
沈战转身,眼神亮得惊人:“好!那就去幻雾林。不是为了完善谁的体系,是为了咱们自己,打出一条新道来!”
话音刚落,院外又传来风吹草动。玄机子迅速吹灭烛火,屋内瞬间陷入黑暗:“噤声,好像又回来了。”
院外的脚步声突然停在门口,紧接着传来拍门声。凌渊急忙在心里催促:“快!孙悟空,用七十二变!”
“吵死了!”孙悟空的声音带着不耐烦,“马上就好!”
金光一闪,沈战几人身上的气息瞬间变了,脸上生出细密的鳞片,耳朵也尖了起来,活脱脱几个妖族杂役的模样。
玄机子刚拉开门,就见之前那队妖兵去而复返,领头的正盯着院里的“新面孔”,眉头紧锁:“先生,刚才搜查时院里明明没人,怎么转眼多出这几个?”
沈战几人低着头,故意佝偻着背,装作整理杂物的样子。玄机子笑了笑,指了指他们:“哦,是军需处派来帮忙搬文书的,刚到。怎么,诸位还有事?”
妖兵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来扫去,沈剑心攥紧了手,生怕露出破绽。好在孙悟空的变化术够稳,妖兵没看出异常,最终只是哼了一声:“没事了,先生忙吧。”
等妖兵走远,凌渊才松了口气,心里对孙悟空道:“谢了。”
“下次别这么急吼吼的。”孙悟空懒洋洋地应着,“再催,我就直接现原形吓他们了。”
沈战望着地图上幻雾林的位置,沉声道:“东皇太一是妖族两帝之一,不仅掌着妖族大权,跟天庭也素有牵扯,实力深不可测。那幻雾林是他的禁地,寻常妖兵都不敢靠近。”
“那我们岂不是要跟天庭都盯着的大人物对上了?”沈剑心眼睛一亮,语气里带着兴奋,“这是要跟天庭的势力正面杠上啊!”
“杠什么杠?”沈战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眉头紧锁,“咱们是去开创新体系,不是去硬碰硬。真跟东皇太一撞上,十条命都不够赔的。”他指了指幻雾林边缘的标记,“绕着他的闭关地走,找到混沌气最浓的地方就行,尽量别惊动他。”
凌渊看着沈剑心揉着脑袋的样子,忍不住道:“放心,有孙悟空的变化术,只要不主动挑衅,应该能瞒过去。”
玄机子收起地图,往窗外瞥了眼:“时辰差不多了,该动身了。记住,进了幻雾林,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乱碰东西。”
夜色更深,几人化作妖兵模样,跟着玄机子悄悄溜出小院,往城中心那片被雾气笼罩的林子摸去。沈剑心一边走一边嘀咕:就算不正面干,能在东皇太一的地盘上搞事,想想也够刺激的。
幻雾林深处,一座青石筑成的宫殿隐在缭绕雾气中。东皇太一坐在殿前石阶上,指尖捏着张泛黄的纸,纸上正是那首“雾锁千峰”的诗。他另一只手拎着罐冒泡的啤酒,仰头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颌线滑落。
雾气突然翻涌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正穿过林障。东皇太一放下啤酒罐,目光投向林西方向,纸页在他指间轻轻颤动。
“灵踪已透半岩西……”他低声念着最后一句,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倒是比预想中来得早。”
身后的侍卫刚要上前询问,却被他抬手制止。东皇太一将纸折成只纸鹤,随手一抛,纸鹤化作道流光没入雾中:“不必惊动他们。既然敢闯进来,总得让他们看看,这幻雾林的‘雾’,可不是白叫的。”
他重新拿起啤酒罐,望着雾气深处那几道若隐若现的影子,眼神里藏着了然——有些客人,他早就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