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声渐渐被甩在身后，几人跌跌撞撞冲进一间破败的木屋，反手用断木抵住门板。沈剑心靠着墙角喘着气，打量着布满蛛网的屋子：“要不……就在这儿歇脚吧？外面追兵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
凌尘早没了力气，往凌渊怀里一倒，眼睛一闭就打起了轻鼾。凌渊低头看了看他沾着血污的小脸，无奈地勾了勾嘴角，伸手替他拢了拢衣襟，对沈剑心嘟囔道：“算了，就在这儿睡吧。你看这小子，累得都睁不开眼了。”
沈战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把杀猪刀靠在门边：“也好，我守上半夜，你们先歇着。”他瞥了眼缩在屋角的孙悟空，“那猴子也老实点，再敢惹事，直接扔出去喂妖。”
孙悟空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就缩这儿打坐，绝不吭声。”
玄机子在屋里转了一圈，指尖拂过积灰的木桌：“这屋子像是废弃很久了，但墙角有新烧的灰烬，之前应该有人来过。”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罗盘，指针正微微颤抖，“混沌气的气息……就在这附近。”
凌渊把凌尘往怀里搂了搂，压低声音：“先不管那些，等天亮再说。”他看着弟弟熟睡的脸，眉头悄悄皱起——焚世体动用得太频繁，不知道会不会留下隐患。
沈战靠在门板上，耳朵贴着木头听外面的动静，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他打了个哈欠，忽然觉得这破败的木屋，竟比北境的军营还要让人安心些。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下来，照亮了凌尘脸上浅浅的酒窝。凌渊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无数个夜晚那样，在他身边守着。
凌尘只觉得脚下的路突然变软，四周的雾气变成了流动的白光。他茫然地转头，空荡荡的白光里只有自己的影子，忍不住小声呢喃：“这是哪里？我怕……”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沉重的嗡鸣。他猛地回头，只见一座巨大的王座从白光中升起，上面斜坐着个身披银甲的人影，脸隐在阴影里，只能看到腰间悬着柄玉斧。
“拥有了这股力量，你会用它做什么？”那人的声音像洪钟，震得白光都在晃。
凌尘攥紧衣角，愣愣地问：“什么力量？”
“你尽管回答。”那人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尘咬着唇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想好。”
王座上的人影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那就等你想好了再来。”
白光骤然收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凌尘惊叫着睁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凌渊怀里，额头上全是冷汗。
“做噩梦了？”凌渊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抬手替他擦了擦汗，“脸都白了。”
凌尘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道：“哥哥，我好像看到个穿银甲的人……”
沈战被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什么银甲？是不是东皇太一的人追来了？”
木屋外的风声突然变急，门板被吹得吱呀作响。玄机子猛地睁开眼，看向屋顶的破洞：“不对，这风里有妖气，比之前的都重！”
玄机子脸色凝重，指尖在空气中快速划过，沉声道：“而且我能感觉到，来者实力绝非你们能抵挡，甚至……与我不相上下。”
话音未落，他双手交叉成诀，周身泛起淡青色的光晕，光晕迅速扩散，在木屋四周织成一道半透明的结界，将整个屋子笼罩其中。“这结界能隐匿气息，外面的人看不到我们。”
沈战握紧了身边的杀猪刀，眼神警惕地盯着门板：“最好只是路过的妖怪，别是东皇太一派来的顶尖高手。”
凌渊低头看了眼怀里被惊醒、正往他怀里缩的凌尘，伸手捂住他的耳朵，低声道：“别出声。”
孙悟空也收敛了嬉皮笑脸，蹲在墙角，眼睛死死盯着结界边缘，仿佛能透过那层光晕看到外面的动静。
结界外，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地面微微震颤。那气息阴冷而磅礴，带着一股碾压性的威压，让结界都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玄机子额头渗出细汗，显然维持结界并不轻松，他低声道：“来了……气息很陌生，不是妖族，也不是巫族。”
脚步声在木屋外停住了。
众人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慢了半拍。透过结界的微光，能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在门外伫立，似乎在犹豫什么。
沈战紧咬着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别进来，千万别进来……
玄机子突然捂住胸口，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冷汗直冒，显然痛苦万分。
“你怎么了？”沈战连忙上前扶住他，眉头紧锁，“施展这结界本就消耗极大，再这么耗下去，不等他走，你就得先撑不住！”
玄机子移开按在胸口的手，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虚弱：“没事，还撑得住。”他目光扫过屋内，突然被墙角一个布满灰尘的圆盘吸引——那圆盘边缘刻着细密的符文，中心嵌着块暗淡的晶石，正是一个时光轮盘。“这是……屋子主人留下的？”
凌渊凑近一看，眉头微蹙：“这东西……好熟悉。”
“我在古籍上见过，”玄机子喘了口气解释道，“时光轮盘只会模拟出此地以前的场景，算是一种记忆回溯的法器。”
话音未落，旁边的凌尘好奇地伸手碰了碰轮盘上的晶石。刹那间，晶石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整个轮盘飞速转动起来。
“小心！”凌渊想拉住他已经来不及。
白光席卷了整个结界，木屋瞬间消失不见。众人脚下的地面变成了青石板，周围雾气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热闹的妖市——叫卖的妖怪、闪烁的灯笼、飘着肉香的摊位，俨然一副几十年前的繁盛景象。
沈战愣住了，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刀：“这……这是变到哪儿了？”
玄机子望着不远处一个正在吆喝的狐妖，眼神复杂：“是幻雾林以前的核心市集。看来，这轮盘把我们拉进了过去的场景里。”
突然，市集尽头传来一阵喧哗，一个身披青金长袍的身影正缓步走过，引得众妖纷纷跪拜。凌渊瞳孔骤缩——那身影的侧脸，分明就是东皇太一！
妖市的喧嚣中，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缓步走来。当他抬眼看向东皇太一时，沈战几人瞬间僵住——那张脸，竟与凌尘、凌渊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间的轮廓，几乎如出一辙。
“东皇太一，我要的东西呢？”男子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东皇太一挥了挥手，身后的亲卫递上一个黑木匣子：“自然带来了。不过，你要立国，就得邀我妖族加入。”他指尖敲了敲匣子，“对抗天庭，光靠你们道国和我妖族，远远不够。”
男子接过匣子，打开看了一眼，淡淡道：“这点我自然知道。”
“道国掌门人？！”沈战失声低呼，又赶紧捂住嘴，“可道国明明几百年前就被毁了，这场景看着最多是几十年前……时间线乱了？”
玄机子盯着那男子的背影，眉头紧锁：“时光轮盘不可能出错，它只会如实复刻过去。或许，道国覆灭的时间，比我们知道的要晚。”
“那他跟凌尘、凌渊长得这么像，又是怎么回事？”沈战看向身边的兄弟俩，眼神里满是疑惑，“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凌渊没有接话，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男子腰间的玉佩，脑海中突然涌入一段模糊的记忆——婴儿时期的他躺在襁褓里，一个看不清脸的陌生人正把一个刻着相同纹路的玉佩塞进他怀里，还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哥哥？”凌尘察觉到他的异样，拉了拉他的衣袖。
凌渊猛地回神，心脏突突直跳。他看向那个与自己兄弟容貌相似的男子，又低头看了看凌尘，一个荒谬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涌上心头：这其中，一定藏着他们兄弟俩的身世之谜。
市集尽头，东皇太一与那男子已经走远，他们的对话渐渐模糊。时光轮盘的光芒开始闪烁，周围的景象出现了水波般的晃动。
玄机子脸色一变：“不好，场景要崩塌了！抓紧彼此，别被卷进时间乱流里！”
时光轮盘的白光开始剧烈闪烁，妖市的景象像碎玻璃般剥落。凌尘被凌渊拉着往外跑，脚步踉跄间，余光瞥见街角闪过一幅画面——
一名红衣女子疯了似的追赶着一个模糊的黑影，撕心裂肺地哭喊：“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那黑影跑得极快，看不清样貌，可他怀里紧紧抱着的襁褓却晃出一角。凌尘的目光骤然凝固——襁褓里露出的那只小拳头，手腕上戴着半块月牙形的玉佩，与他自幼挂在脖子上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那玉佩是他记事起就贴身戴着的，边缘有处细微的缺口，是小时候摔在石头上磕的。此刻画面里的婴儿手腕上，赫然是同样的缺口。
“那是……”凌尘的声音发颤，脚步顿住。
凌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猛地收缩。就在这时，画面另一侧，一个男子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颤抖，隐约能听见他哽咽的声音：“长痛不如短痛……留着他，只会更危险……”
男子的侧脸在破碎的光影中一闪而过，凌渊的呼吸骤然停滞——那眉眼轮廓，分明与记忆里给婴儿时期的他塞玉佩的陌生人重合！
“哥哥，那襁褓里的……”凌尘转头看向凌渊，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不用多说，凌渊已经明白了。那半块玉佩、那相似的轮廓、那婴儿手腕上独有的缺口……所有线索串在一起，指向一个惊人的事实：画面里被抢走的婴儿，就是婴儿时期的凌尘。
而那个哭泣的男子，很可能就是他们的父亲。
“轰——”
时光轮盘的光芒彻底炸开，妖市场景瞬间湮灭。众人被一股巨力推回破败的木屋，结界外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有轮盘还在地面上微微震颤，最后归于沉寂。
沈战扶着摇摇欲坠的玄机子，声音干涩：“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渊握紧了凌尘的手，掌心全是冷汗。他低头看着弟弟脖子上的半块玉佩，又想起刚才画面里那名红衣女子绝望的脸。
沈战盯着结界边缘泛起的涟漪，眉头一挑：“结界在减弱，外面好像没动静了。”他试探着伸手碰了碰光晕，指尖竟能穿透过去，“果然，外面没人了。”
凌渊扶着凌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下来去哪儿？”
沈剑心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地图，指着上面用朱砂标出的红点：“去混沌气最浓郁的地方。咱们不是要开创体系吗？没这东西当根基，一切都是空谈。”
“可东皇太一的人说不定就在前面等着。”沈战摸了摸腰间的刀，“刚才那时光轮盘闹的动静，保不齐已经惊动了他们。”
玄机子调息片刻，脸色好了些，接过话道：“混沌气藏在幻雾林最深处的祭坛下，那里是妖族禁地，寻常妖兵不敢靠近。只要避开东皇太一的亲卫，应该能混进去。”
凌尘揉了揉眼睛，突然指着木屋角落：“那时光轮盘……还能用吗？”
几人看过去，轮盘上的晶石已经彻底暗淡，边缘的符文也失去了光泽。玄机子摇了摇头：“刚才强行回溯场景，已经耗尽了它的灵力，算是废了。”
凌渊望着门外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眼神渐定：“不管前面有什么，都得去。既然知道了些身世线索，总不能半途而废。”
沈战一脚踹开虚掩的木门，雾气涌了进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那是混沌气独有的味道。“走！早去早回，我可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
几人再次踏入浓雾，这次的方向格外明确。沈剑心手里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红线直指前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浓雾深处，正无声地召唤着他们。
沈战一边拨开挡路的藤蔓，一边忍不住咂嘴：“我还是想不通，东皇太一那性子，向来是要么留活口要么斩草除根，极少放人走，这次怎么突然转性了？”他瞥了眼身边蹦蹦跳跳的凌尘，又补充道，“况且凌尘、凌渊才多大？看着也就六七岁，顶天八岁。可刚才时光轮盘里，道国覆灭明明才十几年的事，这跟传说里‘几百年前就毁了’差得也太远了吧？时间线怎么对不上？”
玄机子脚步一顿，望着前方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祭坛轮廓，沉声道：“两种可能。要么，我们知道的‘道国覆灭几百年’是假的，是有人故意混淆了记载；要么，时光轮盘回溯的不是普通的过去，而是被篡改过的记忆。”
“篡改记忆？”沈剑心咋舌，“谁有这么大本事？”
“能让东皇太一屈尊合作，又能瞒过天庭几百年，”凌渊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或许……跟我们的父母有关。”他低头看着凌尘手腕上的玉佩，“刚才画面里那个红衣女子，还有哭泣的男子，他们绝不是普通人。”
沈战摸了摸下巴：“照这么说，东皇太一放我们走，说不定就是冲着这俩孩子的身世来的？他要的不是我们的命，是他们背后的秘密？”
“很有可能。”玄机子点头，“至于年龄……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六七岁的孩子，能承受焚世体的力量，能在妖群里杀出血路，这本身就不合常理。或许他们的成长，也被什么力量干预过。”
凌尘似懂非懂地拉了拉凌渊的衣角：“哥哥，我们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
凌渊蹲下身，替他擦掉脸上的泥点，眼神坚定：“不管一样不一样，哥哥都会护着你。”
前方的雾气突然分开一道口子，露出祭坛的黑色石阶。沈战握紧刀：“别想了，到了祭坛，说不定就有答案了。”
石阶上布满青苔，隐约能看到干涸的暗红色痕迹，像是陈年的血迹。祭坛顶端，一团灰蒙蒙的气流正缓缓旋转，散发出既霸道又温和的气息——正是他们要找的混沌气。
孙悟空突然从树后蹦出来，挠着耳朵道：“你们不都知道吗？咱们都是鸿钧老祖的棋子呗。他当年还弄死过我一次，后来才成了凌渊的法相。”
沈战皱着眉琢磨：“话是这么说，但有一点不对——鸿钧老祖怎么可能允许有人成立圣国反抗他？他要的是三界秩序稳固，可不是真让谁推翻一切。”他顿了顿，看向凌渊，“而且这小子说的是‘推翻腐朽秩序’，不是要砸了封建根基。这俩可不是一回事。”
玄机子摸着胡须，眼神深邃：“鸿钧要的是平衡，就像玩水车，哪边重了就往另一边添点东西。但这次不一样，他好像在故意纵容变数。”
凌渊指尖划过腰间的玉佩，若有所思：“或许……他也想借我们的手，除掉某些连他都不好直接动手的存在？”
“比如东皇太一？”沈剑心插了句嘴。
“不止。”孙悟空蹲到地上，捡起根树枝画圈，“天庭里那些老顽固，巫族藏着的秘密，还有道国当年留下的烂摊子……盘根错节的，谁动谁麻烦。”
祭坛顶端的混沌气突然剧烈翻涌，像是被这番话惊动。沈战抬头望去，低声道：“别猜了，混沌气有反应了。不管是棋子还是变数，先拿到东西再说。”
凌渊握紧凌尘的手，踏上第一级石阶：“走。”
石阶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他们都没注意到，凌渊腰间的玉佩，正随着混沌气的波动，悄悄泛起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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